晨雾还未散尽时，铁匠铺的风箱已“呼嗒呼嗒”地响了起来。韩烨赤着膊，古铜色的脊背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汗珠，每一次挥锤都带着沉稳的节奏，铁砧上的红铁随着撞击发出沉闷的嗡鸣。昨夜冲刷经脉的痛楚尚未完全消退，皮肉下的筋骨仍隐隐作痛，他只能靠专注于打铁来分散注意力，额角的青筋在用力时微微凸起。
“烨哥，歇会儿吧。”吴昊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见韩烨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不由得拧成了疙瘩。他比韩烨小半岁，性子跳脱，却总在这些细节上格外细心——自从半月前韩烨开始频繁躲在柴房“练功”，他就没见过对方有过真正放松的神色，眼下的青黑更是一天比一天重。
韩烨停下手，用搭在肩头的布巾擦了擦汗，声音带着些微沙哑：“没事，这点活计累不着。”他想扯出个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很，昨夜炼化那丝灵气时，《九转玄功》的法门几乎是本能地运转，灵气在经脉里冲撞的痛感，比被烧红的铁钳烫到还要难受百倍。他不敢声张，只能硬扛。
吴昊却不依不饶，把碗往旁边的木桌上一放，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还说没事？你看你这脸，白得跟山里的蘑菇似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颗鸽卵大小的药丸，通体呈淡青色，隐隐有药香飘散出来。“喏，这个给你。”
韩烨的目光落在药丸上，鼻尖捕捉到那股不算纯粹的药气——其中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却又带着一丝驳杂的躁动感。他认得这是低阶修士常用的疗伤丹，在猎虎村这种地方，寻常村民连见都见不到，吴昊家里虽有修士，却也绝不会轻易给小辈动用这种东西。
“你这是……”
“别问那么多，我偷拿我爹的。”吴昊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做坏事的狡黠，又迅速被担忧取代，“我娘说，修士修炼出岔子就靠这玩意儿救命。你最近总蔫蔫的，是不是练那什么《聚灵诀》出问题了？快吃了，别让我爹发现了骂我。”
韩烨捏起药丸，指尖能感受到那层光滑的蜡衣下，微弱却躁动的灵气在流转。他想起谷洪残识里提过的“丹药利弊”——寻常丹药虽能快速补充灵气或疗伤，却多因炼制手法粗糙，灵气驳杂，长期服用反而会阻塞经脉。尤其是他这伪灵根本就难以容纳灵气，若是直接吞下这丹药，恐怕不仅不能疗伤，反而会让本就脆弱的经脉雪上加霜。
“我真没事，你拿回去吧。”他把药丸递回去，语气诚恳，“你爹知道了该罚你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吴昊急了，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脸颊涨得通红，“我知道你好强，可身体是本钱啊！你看你打铁都没以前有力气了，再这么硬撑……”他话没说完，却见韩烨的眼神忽然变得专注起来，正低头凝视着那颗丹药，手指轻轻摩挲着蜡衣。
韩烨忽然想起《聚灵诀》里的一段话：“天地灵气，存于万物，或纯或杂，提纯而用，方为正道。”丹药里的灵气虽驳杂，但若用聚灵诀慢慢炼化，剔除其中的杂质，或许能勉强为己所用？他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吴昊，见对方还在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不由得软了语气：“行，我收下，但不是现在吃。等我歇口气再说，成吗？”
吴昊这才缓和了脸色，嘟囔道：“这还差不多。”他知道韩烨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更改，能让对方收下已是不易。“那你赶紧歇着，我去给你烧点热水。”说着，便转身往灶台那边走去，脚步轻快了不少。
韩烨望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丹药。油纸的粗糙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昨夜吴昊分享吐纳法时的认真——那时对方捧着本破旧的功法册，逐字逐句地念给自己听，生怕漏了一个字。这份心意，比丹药本身更让他心头发热。
他走到柴房角落，避开吴昊的视线，将丹药放在掌心。运转起《聚灵诀》的法门，一丝微弱的灵气从丹田升起，缓缓探向丹药。果然如他所料，丹药外层的灵气一触即散，内里却像是一团缠绕的乱麻，带着刺人的锐感。韩烨耐着性子，引导着自己那丝精纯却微弱的灵气，一点点梳理着丹药里的驳杂能量，如同用细筛过滤泥沙。
半个时辰后，当吴昊端着热水进来时，只见韩烨正坐在柴草上，脸色虽依旧苍白，眼底却多了几分清明。那颗丹药已经消失不见，而韩烨的指尖，正萦绕着一缕比之前更凝实些的灵气。
“水来了。”吴昊把碗递过去，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感觉好点没？”
韩烨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流过喉咙，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药味。“好多了，”他真心实意地说，“谢了，昊子。”
吴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跟我客气啥。”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那丹药管用不？要不我下次再……”
“别再偷拿你爹的东西了。”韩烨打断他，语气严肃，“修炼这事儿，急不来。咱们一步一步来，总能行的。”
吴昊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嗯！听你的，烨哥。”
风箱再次响起，铁锤撞击铁砧的声音重新回荡在铁匠铺里。韩烨挥锤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稳了些，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敲打心中的信念——前路纵然崎岖，但若有这样的伙伴同行，再难的坎，或许也能迈过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丹药的余温，更有着一份沉甸甸的、名为“信任”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