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铁匠铺敞开的木门斜斜地洒进来,照在炉火映红的铁砧上。吴昊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父亲已经赶着驴车去镇上送铁器了,这才从墙角一堆废料中翻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料。
试试这个。他压低声音,把铁料塞给正在打扫的韩烨,我爹至少一个时辰才回来,你练练手,做把小铁铲试试。
韩烨眼睛一亮,指尖触到冰凉的铁料时,心脏怦怦直跳。这三个月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杂、看火、递工具,连锤子都没正经摸过几次。他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掂了掂铁料,感受着它的重量和质地,仿佛捧着一块稀世珍宝。
真的可以吗?韩烨声音发颤。
吴昊咧嘴一笑:怕什么?最多挨顿骂。我七岁就开始偷着玩铁了,被我爹发现后打得屁股开花,可你看现在——他拍拍腰间挂着的一串精致铁钩,我做的这些小玩意儿,连镇上的掌柜都抢着要。
韩烨点点头,把铁料放进火炉。他学着吴铁匠的样子,右手握住风箱把手,有节奏地推拉起来。炉火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火苗舔舐着铁料的边缘,渐渐将它包裹在橙红色的火焰中。
再...再加把劲。吴昊在一旁指导,铁料要烧到发白才够软。
韩烨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加大力度,风箱发出沉闷的声。铁料的颜色逐渐变化,从暗红到橙红,最后变成耀眼的橘白色。韩烨屏住呼吸,用铁钳夹出那块仿佛要滴落的铁料时,手竟然没抖。
好样的!吴昊递过锤子,趁热打,先塑形。
铁料落在砧板上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韩烨右手举起小锤,左手用钳子固定铁料,第一下敲击震得他虎口发麻。他调整姿势,学着记忆中吴铁匠的动作,锤子落下时手腕微转,让锤面与铁料形成一个巧妙的角度。
轻点,别把边敲卷了。吴昊凑近观察,先打个大概形状,再修边缘。
韩烨全神贯注,耳边只剩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自己的心跳。铁料在他手中慢慢变形,像一块柔软的面团被揉捏成想要的形状。他时而轻敲边缘,时而重击中心,铁料逐渐扁平、延长,显露出铲子的雏形。
翻个面!吴昊突然喊道,右边要薄一些!
韩烨急忙翻转铁料,却因为动作太急,铁铲边缘已经出现了不规则的波浪形褶皱。他懊恼地皱起眉,手上动作却不敢停。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在通红的铁料上,立刻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当铁料冷却到暗红色时,韩烨不得不重新将它放回火炉。如此反复三次后,一把勉强能看出是铲子的铁器终于成形,只是边缘歪歪扭扭,像被饿急了的野狗啃过似的。韩烨心里着急,手上一使劲,的一声脆响,铲头竟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完了...韩烨脸色煞白。
别急,吴昊却出奇地镇定,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一把锉刀,用这个磨磨,能盖住。他眨眨眼,我第一把铁铲直接断成两截,比你惨多了。
韩烨接过锉刀,指节因长时间用力而泛白。他一点一点打磨着裂口和凹凸不平的边缘,每一下都小心翼翼。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滴在铁砧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铁屑沾满了他的手掌,在指缝间形成一道道黑色的纹路。
当门外传来驴车的铃铛声时,韩烨刚好完成最后一道打磨。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工具,吴昊一把抓过还冒着热气的铁铲塞给韩烨:藏起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吴铁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浓眉下的眼睛一扫就发现了异常。他大步走来,铁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里拿的什么?吴铁匠声音低沉。
韩烨低着头,慢慢摊开手掌。那把粗糙的小铁铲躺在掌心,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
吴铁匠一把抓过铁铲,粗粝的手指抚过歪歪扭扭的边缘,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韩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汗水变得冰凉。
边角太糙,吴铁匠用指节敲了敲铲面,这里厚了半指,铲头偏了半寸。他翻转铁铲,突然冷笑一声,淬火时水没控干净,看这纹路,都裂到芯子里去了。
每说一句,韩烨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他的脸烧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三个月来,他每天天不亮就来铺子,夜深了才回去,却连最简单的铁铲都做不好。
就在他以为要被扫地出门时,吴铁匠却突然把铁铲扔回给他。铁铲落在掌心,还带着吴铁匠手掌的温度。
再练十把,吴铁匠转身走向工具架,头也不回地说,什么时候边缘能磨平了,再说别的。
韩烨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昊悄悄捅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应道:是、是!谢谢师父!
吴铁匠哼了一声,从架子上取下两把新锤子丢给二人:别愣着,去把后院的柴劈了。
那天晚上,韩烨把那把粗糙的铁铲藏在怀里,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时,忍不住摸了又摸。月光下,铁铲表面的锤痕和锉迹清晰可见,每一道都是他亲手留下的印记。他突然觉得,这比测灵大会上那些华丽的灵光都要珍贵百倍——因为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沉甸甸的,带着他的体温和汗水。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烨就来到了铁匠铺。他轻手轻脚地生火、备料,在吴铁匠起床前已经打好了两把铁铲的雏形。虽然依旧粗糙,但边缘已经比第一把平整了许多。
这么早?吴昊揉着眼睛走进来,看到韩烨通红的双眼和满手的黑色铁屑,惊讶地张大嘴,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韩烨摇摇头,专注地打磨着第三把铁铲的边缘:睡了两个时辰。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得把十把都做完。
吴昊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走向工具架:等着,我去拿个好点的锉刀。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烨的第七把铁铲在淬火时突然断裂。他沮丧地捡起碎片,却意外发现断口处有一道奇特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他偷偷藏起这块碎片,晚上借着油灯研究到深夜。
与此同时,吴昊开始认真地教他更多技巧——如何判断铁料的温度,如何掌握淬火的时机,甚至如何打造简单的花纹。两个少年常常在吴铁匠睡下后,偷偷点燃炉火继续练习。
你知道吗?某个深夜,吴昊一边帮韩烨拉风箱一边说,我爹昨晚其实说,你小子手稳,是块料。
韩烨的锤子停在半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骗你干嘛?吴昊咧嘴一笑,不过他说你还差得远,得再磨几年。
韩烨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锤子。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坚定有力。铁砧上的铁料在他锤下渐渐成形,边缘平整光滑,几乎看不出任何瑕疵。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个真正的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