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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加斯特,罪魂之塔。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存在本身的亵渎。这里没有砖石,没有钢铁,只有无数绝望灵魂的哀嚎被强行凝固、扭曲、堆叠,形成这螺旋上升的无尽刑架。空气是粘稠的,饱含着湮灭的尘埃和灵魂被碾碎后逸散的冰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碎玻璃与寒冰的混合物,切割着肺腑,冻结着意志。无形的重压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灵魂层面的碾磨,要将闯入者的存在意义一点点剥离、粉碎,化为塔身新的养料。弥漫的灰雾并非水汽,而是高度浓缩的罪孽与纯粹的虚无混合体,翻涌着,偶尔凝聚成痛苦扭曲的面孔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旋即又溃散开去。

凛雪走在最前。她的寒冰不再是诺森德旷野上那肆意奔涌、冻结万物的银白洪流,而是被压缩成紧贴周身的一层稀薄却坚韧的幽蓝光晕。这光晕艰难地抵抗着噬渊无处不在的湮灭之力,如同风中残烛,发出滋滋的哀鸣,不断有冰晶被无形的力量剥离、粉碎、化为虚无的尘埃。每一次光晕的明暗闪烁,都牵动着身后同伴的心弦。她的冰霜王冠——那顶统御万千亡灵的象征——此刻黯淡无光,表面爬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痕,仿佛随时会崩解。

伯瓦尔·弗塔根紧跟其后。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偂,每一步踏在由凝固哀嚎构成的“地面”上,都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他身上的板甲,曾是联盟元帅的荣光,如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腐蚀刻痕,边缘卷曲发黑,如同被强酸反复浸泡。肩甲上代表银色北伐军的狮鹫徽记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被某种粘稠的暗影物质覆盖、吞噬。他手中的巨剑燃烧着微弱的圣光,但那光芒在噬渊的浓重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仅仅能照亮他身前几步,剑身上的符文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明灭不定。他的呼吸沉重如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那是噬渊之力对生者之躯最直接的侵蚀。但他浑浊的眼眸深处,那团属于弗塔根的钢铁意志,依旧在燃烧。

达里安·莫格莱尼位于侧翼,黑锋领主的存在本身就是噬渊低语的天然标靶。他身上的死亡骑士板甲,那曾浸透无数恶魔与天灾之血的漆黑甲胄,此刻表面不断蒸腾起细密的、带着硫磺与腐败气息的黑烟,仿佛甲胄本身正在被缓慢地腐蚀、溶解。他手中的堕落的灰烬使者,这把传奇之剑的剑身不再是纯粹的光焰或暗影,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脉动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被诅咒的血痂。剑锋嗡嗡震颤,似乎在与塔内某种更深沉的邪恶共鸣,又像是在抗拒着被拖入更深沉的堕落。达里安的脸庞在头盔的阴影下紧绷如岩石,唯有那双燃烧着冰蓝色灵魂之火的眼眸,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前方翻涌的灰雾,捕捉着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他身后,仅存的几名黑锋骑士——他们的骸骨战马早已在塔外化为齑粉——如同沉默的钢铁墓碑,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在噬渊的吸力下摇曳欲熄。

“停。”凛雪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棱断裂,清脆却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疲惫。她抬起包裹在残破寒冰臂甲中的手,幽蓝的寒光在她指尖凝聚,照亮了前方回廊的转角。

那里不再是单纯的灰雾与灵魂石壁。景象骤然扭曲、变化。

冰冷的石壁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剥落、流淌,露出后面……冰冠堡垒最深处的景象。精确到每一块饱经风霜的符文砖,每一缕从高耸穹顶裂隙中渗入的、带着诺森德特有凛冽气息的寒风。空气中甚至弥漫着熟悉的、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那种纯净到刺骨的寒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绝望的混合气味。这气味如此真实,瞬间击穿了时空的壁垒,将凛雪猛地拉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命运时刻。

场景的核心,是那具倒在冰冷王座阶梯下的庞大身躯。金色的狮盔滚落一旁,沾染着暗红的、几乎发黑的血污,在模拟出的惨淡天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泽。板甲上代表着洛丹伦王权的雄狮徽记被一道狰狞的、斜贯整个胸甲的裂口撕开,边缘翻卷,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鲜血如同粘稠的溪流,在冰冷的符文地面上蜿蜒扩散,勾勒出死亡的图案。那曾经威严、此刻却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熟悉面孔,正是泰瑞纳斯·米奈希尔二世。他浑浊的双眼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惊愕、痛苦,以及一丝深沉的、对弑亲者的绝望质问。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死死地钉在凛雪身上。

凛雪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洪流猛地冲上她的喉咙,堵住了所有声音。即使明知这是幻象,是托加斯特恶毒的心灵陷阱,那画面蕴含的情感冲击力依旧如同攻城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壁垒上。冰冠堡垒的寒风似乎真实地吹拂着她的长发,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握着霜之哀伤剑柄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剑柄上古老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守护意志构筑的精神防线剧烈波动,幽蓝的光晕明灭如风暴中的灯塔。

“啧啧啧……多么熟悉的一幕啊,我的‘继任者’。”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在骨髓里爬行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兽人喉音和令人作呕的嘲弄。

就在泰瑞纳斯国王的“尸体”旁,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涟漪。一个身影从虚无中凝聚成形。

那是耐奥祖。但并非他生前的兽人萨满形象,而是他作为初代巫妖王时,被禁锢在寒冰与符文中的可怖形态。他的下半身是扭曲、蠕动的暗影能量,如同章鱼的触须,又似腐烂的肠子,缓缓摆动着,每一次蠕动都散发出浓烈的灵魂腐败气息。上半身则包裹在由寒冰与黑暗凝结成的、布满尖刺与亵渎符文的半透明铠甲中,铠甲之下,依稀可见一具干瘪、呈深青灰色的兽人骸骨轮廓。他那骷髅般的头颅悬浮在铠甲之上,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冰冷的、跳跃的幽蓝色火焰——那是被诅咒的、永不熄灭的灵魂之火。他的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利齿,仿佛在无声地狂笑。

“看啊,凛雪·风行者,”耐奥祖的幻影飘近一步,他那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声音直接灌入凛雪的脑海,无视物理的阻隔,“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所铺就的第一块基石。一个伟大君王的终结,一个王国的崩塌……而你,就站在这废墟之上,心安理得地戴上了那顶王冠。”他伸出由寒冰与阴影凝结成的、枯爪般的手,指向凛雪头顶黯淡的冰霜王冠。“多么讽刺!你鄙夷我的力量,恐惧我的道路,最终却踏着我的尸骨,走上了同样的王座!告诉我,当你用这把剑,”他的指尖指向霜之哀伤,剑身立刻发出一阵痛苦的低鸣,“刺穿你至亲至爱的心脏时,那冰冷的触感,那灵魂被撕裂的哀嚎……是否让你体会到了比这噬渊更深邃的绝望?那才是真正的‘统御’滋味,甜美无比,不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凛雪心中最深的疮疤。愧疚、自我怀疑、对力量本质的恐惧……这些被她以钢铁意志深锁的情感,在耐奥祖恶毒的诱导下,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在她灵魂深处蠢蠢欲动。她周身的寒冰光晕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她的心跳般紊乱。霜之哀伤在手中震颤得更加厉害,剑柄上传来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仿佛要冻结她的血液。

“够了!腐烂的幽灵!”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狭窄的回廊中爆发,带着灼热的圣光气息。

伯瓦尔·弗塔根魁梧的身躯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战靴踩在幻化出的冰冠堡垒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竟将那一片区域的幻象震得微微扭曲。他手中的巨剑圣光暴涨,虽然依旧被噬渊压制,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瞬间驱散了凛雪周围一部分粘稠的恶意低语。金色的光芒映照着他布满汗水和腐蚀痕迹的脸庞,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纯粹的怒火,死死盯住耐奥祖的幻影。

“你的时代早已终结在诺森德的冰层之下!”伯瓦尔的声音如同战锤敲击铁砧,铿锵有力,“凛雪女王所肩负的,是你这被诅咒的灵魂永远无法理解的守护之责!她的道路,是牺牲,是救赎!而不是你那卑劣的、只知奴役与毁灭的权欲!收起你那恶毒的舌头,否则,我不介意用这残存的圣光,再送你回那永恒的虚无中去!”他剑锋直指耐奥祖,圣光在剑尖吞吐,发出威胁的嘶鸣。

达里安·莫格莱尼没有说话,但他的行动比语言更快。堕落的灰烬使者发出一声凄厉的破空尖啸,暗红色的剑光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血色毒蟒,瞬间撕裂灰雾,直扑耐奥祖幻影的头颅!剑光所过之处,那些由哀嚎凝固的塔身结构被轻易割裂,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留下焦黑腐蚀的痕迹。他要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斩断这针对凛雪精神防线的恶毒攻击!

“哼,可悲的虫子。”耐奥祖的幻影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面对达里安快如闪电的斩击,他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欠奉。

就在血色剑光即将触及他头颅的刹那,他身旁泰瑞纳斯国王“尸体”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猛地喷涌出并非血液,而是粘稠如石油、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深渊淤泥!这淤泥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膨胀、张开,形成一张巨大的、布满利齿和痛苦人脸的漆黑之口,一口就将达里安的剑光吞噬!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泥沼吞没重物的声音响起。堕落的灰烬使者斩入淤泥巨口,暗红色的光芒瞬间被粘稠的黑暗覆盖、消融。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吸力从淤泥中传来,疯狂地拉扯着剑身,试图将达里安整个人都拖拽进去!剑身上的暗红光芒急速黯淡,发出痛苦的嗡鸣。达里安闷哼一声,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地上,手臂肌肉贲张,铠甲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那股恐怖的吸力抗衡。他身后的一名黑锋骑士反应稍慢,被淤泥巨口边缘甩出的一道粘稠触须扫中手臂。只听“嗤啦”一声,那精钢打造的臂甲连同下面的骨骼血肉,瞬间如同被强酸泼中,冒出刺鼻的白烟,迅速消融!那名骑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踉跄后退,断臂处喷涌出黑色的脓血。

“小心!是深渊具象!”伯瓦尔瞳孔收缩,厉声警告。他挥动巨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圣光斩脱手而出,狠狠劈向那淤泥巨口,试图为达里安解围。圣光斩击中淤泥,发出剧烈的灼烧声,大量黑烟升腾而起,那巨口痛苦地扭曲收缩,吸力稍减。达里安趁机怒吼一声,猛地将灰烬使者从淤泥中拔出,剑身上沾染的粘稠黑泥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试图向剑柄蔓延,被他身上爆发的冰蓝死亡之力强行震散。

“挣扎吧,哀嚎吧!”耐奥祖的幻影悬浮在混乱之上,发出刺耳的尖笑。他空洞眼窝中的幽蓝火焰跳跃着,充满了残忍的愉悦。“这就是你们对抗命运的下场!看看你身后,凛雪!看看你亲手缔造的‘杰作’!”

随着他的话音,冰冠堡垒的幻象再次扭曲、旋转。

倒在血泊中的泰瑞纳斯国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从王座阴影中走出的高大身影。

他穿着那身熟悉的、布满尖刺与骷髅浮雕的死亡骑士板甲——萨隆邪铁锻造的噩梦。肩甲厚重狰狞,如同恶魔的翅膀,胸甲中央是咆哮的骷髅徽记。头盔覆盖了整个面容,只留下眼部两道狭长的、燃烧着冰蓝色邪焰的缝隙。冰冷、死寂、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威压瞬间弥漫开来,比噬渊本身的寒意更加刺骨。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巫妖王形态。

他无声地走下王座阶梯,沉重的脚步踏在幻化的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散发着霜冻气息的脚印。他无视了伯瓦尔,无视了达里安和黑锋骑士,那双燃烧着冰蓝邪焰的眼眸,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穿透翻涌的灰雾,死死锁定在凛雪身上。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质问。

他停在凛雪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那具死亡之躯散发出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覆盖着萨隆邪铁护手的巨大手掌缓缓抬起,并非指向凛雪,而是指向她手中紧握的霜之哀伤。

“你……”一个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凛雪的灵魂深处炸开!那声音糅合了阿尔萨斯王子时期的清朗、巫妖王时期的冷酷,以及一种被永恒痛苦折磨后的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棱摩擦的质感,切割着她的神经。“你夺走了它。”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力量。“你夺走了我的剑,我的王座,我的力量……我的终结。”

阿尔萨斯的幻影(或者说,是她内心最深恐惧的具象化)缓缓摇头,头盔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冰霜王冠,直视她灵魂的核心。“你让我……活了下来。”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诅咒的永恒意味。“活在这永恒的折磨里。活在这噬渊的黑暗里。这就是你想要的‘救赎’?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一步仿佛踩在凛雪的心脏上!浓烈得如有实质的死亡寒气扑面而来,与她自身的寒冰之力激烈碰撞、抵消,发出刺耳的冰晶碎裂声。

“看着我!”灵魂层面的咆哮在凛雪脑中震荡,让她眼前发黑。“看着你亲手制造的怪物!看着我在这无间地狱中承受的永恒煎熬!你的‘守护意志’……就是将我推入这比死亡更残酷万倍的深渊吗?!” 幻影阿尔萨斯猛地抬手,萨隆邪铁覆盖的手指直指凛雪的脸庞,指尖萦绕着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极寒死气。“回答我!凛雪·风行者!或者……我该称你为……新的巫妖王?!”

轰——!

凛雪的精神世界如同被投入了陨石的冰湖,瞬间炸裂!耐奥祖的嘲讽,伯瓦尔的怒吼,达里安的搏杀,黑锋骑士的惨嚎……所有的声音都瞬间远去、模糊。只剩下眼前这具散发着无尽怨恨与冰冷质问的死亡之躯,只剩下灵魂深处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洪流!

霜之哀伤在她手中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般的剧烈震颤!剑柄冰冷刺骨,那股寒意不再是力量,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冰针,顺着她的手臂疯狂钻进她的血管、骨髓、灵魂!阿尔萨斯被囚禁于噬渊最底层所承受的、那无边无际的痛苦、绝望、被遗忘的恐惧……如同最真实的潮水,通过这把诅咒之剑的灵魂链接,汹涌地倒灌进凛雪的感知!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气的痛哼终于从凛雪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她挺拔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柳。守护意志构筑的幽蓝光晕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光芒急剧黯淡下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她单膝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在由灵魂哀嚎构成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霜之哀伤的剑尖深深刺入地面,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头颅低垂,冰蓝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无力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庞。

“女王!”达里安目眦欲裂,一剑逼退再次扑来的淤泥触须,不顾一切地想冲向凛雪。

“别过来!”伯瓦尔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决绝。他看得更清楚。凛雪周围的空间正在剧烈扭曲、塌陷!那是她精神世界濒临崩溃,守护意志与噬渊湮灭之力激烈对抗产生的可怕乱流!贸然闯入,只会被瞬间撕碎!他猛地将燃烧着圣光的巨剑插在身前,双手紧握剑柄,金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生命的火炬般轰然爆发!

“以圣光之名!信念即吾盾!”伯瓦尔嘶声咆哮,圣光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化作一面巨大的、凝实无比的金色光盾,强行挡在凛雪身前,隔绝了幻影阿尔萨斯散发出的恐怖精神冲击和死亡寒气!光盾剧烈地波动着,表面不断被无形的力量撞击出涟漪和裂痕,伯瓦尔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反复撞击,剧烈地颤抖着,口鼻中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黑色的冰珠。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和意志,为凛雪争取最后一丝喘息的空间!

金色的圣光如同熔炉之火,在凛雪眼前剧烈燃烧、摇曳,对抗着那几乎要冻结她灵魂的死亡寒潮。伯瓦尔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声,混合着他鲜血滴落冻结的细微声响,如同战鼓般敲打着她濒临溃散的意识。

守护…

一个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念头,在意识深渊的冰层下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牺牲…

达里安·莫格莱尼的怒吼,黑锋骑士的惨嚎,他们铠甲被腐蚀的滋滋声……这些声音穿透了圣光的壁垒,模糊地传来。

救赎…

幻影阿尔萨斯那冰冷的、永恒的质问,霜之哀伤剑柄上传来的、属于阿尔萨斯真实灵魂的无尽痛苦……这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

守护?守护了什么?诺森德的冰雪?天灾军团?还是……这顶带来无尽诅咒的王冠?

牺牲?谁的牺牲?泰瑞纳斯?乌瑟尔?洛丹伦千千万万的亡魂?还是……此刻在噬渊最底层,承受永恒折磨的阿尔萨斯?

救赎?救赎了谁?自己?阿尔萨斯?还是……这个因巫妖王存在而始终无法摆脱阴影的世界?

纷乱的念头如同噬渊的毒蛇,疯狂撕咬。守护意志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裂痕蔓延,几乎要彻底崩解。她紧握着霜之哀伤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与剑柄的金属融为一体。剑身传来的悲鸣和痛苦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同化。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临界点——

她低垂的视野边缘,瞥见了伯瓦尔滴落在“地面”的血迹。那暗红色的、冻结成冰珠的血迹……在翻涌的灰雾中,在由无数哀嚎凝固的塔身背景下,那一点暗红,微弱,却带着一种灼热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血……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刺破混乱的思绪,无比清晰:冰冠堡垒之巅,阿尔萨斯陨落之时,霜之哀伤碎裂,她拾起统御之盔的瞬间……不是力量加身的狂喜,而是伯瓦尔·弗塔根那被红龙之火与巫妖王诅咒双重侵蚀、焦黑破碎、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意志的躯体。他替她承受了戴上王冠时最恐怖的反噬,用几乎化为焦炭的身躯,为她铺平了最初也是最艰难的道路。那是牺牲,那是守护,那是……盟约的基石。

伯瓦尔…他…还在这里…战斗…为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电流,击穿了意识深渊的冰层。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核心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骤然闪现:

这些幻象…耐奥祖的嘲讽…阿尔萨斯的质问…它们的力量…源于什么?

源于泰瑞纳斯的死?源于阿尔萨斯的痛苦?不!这些是事实,是沉重的过往,是责任。但绝不是此刻让她濒临崩溃的根源!

它们的根源……是恐惧!是她内心深处,对重蹈耐奥祖覆辙、成为纯粹毁灭者的恐惧!是对自己无法真正救赎阿尔萨斯、反而让他承受永恒折磨的恐惧!是对“守护”最终沦为“奴役”的恐惧!是害怕自己所有的牺牲与坚持,最终被证明是错误,是徒劳,是另一个更大悲剧的起点!

托加斯特,罪魂之塔!它挖掘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记忆伤痕,而是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并将这份恐惧具象化、放大,作为最致命的武器!

它们…源于我自身!源于我的恐惧!

这个认知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净化之星!

“呃……啊——!!!”

凛雪猛地抬起了头!一声并非痛苦,而是如同挣脱枷锁、撕裂混沌的厉啸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中蕴含着千载寒冰的凛冽,巫妖王权柄的威严,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永不屈服的守护意志!

濒临破碎的幽蓝光晕骤然向内收缩!不再是勉力维持的护盾,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度凝练、高速旋转的冰晶风暴,环绕着她猛然站起的身躯疯狂盘旋!冰晶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将翻涌而至的灰雾、粘稠的恶意低语、甚至幻影阿尔萨斯散发出的死亡寒气,都强行撕裂、排斥开来!她冰蓝色的长发在冰晶风暴中狂舞,如同燃烧的冰焰!黯淡的冰霜王冠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骤然迸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纯粹、都要凛冽的幽蓝光芒!

她的眼眸,不再是片刻前的痛苦与迷茫。那里面燃烧着两团冰蓝色的火焰,冰冷、锐利、洞穿一切虚妄!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利剑,直刺向前方的两个幻影——耐奥祖的嘲弄,阿尔萨斯的质问。

“耐奥祖!”凛雪的声音如同万载冰川相互摩擦,冰冷、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你的时代早已终结于你的贪婪与背叛!你的道路是奴役与毁灭的深渊!而我,”她手中的霜之哀伤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不再是悲鸣,而是力量的共鸣!剑身上的符文如同被唤醒的星辰,次第点亮,散发出驱散黑暗的幽蓝光华!“我行走于刀锋之上,背负着罪孽与希望!我的力量,不为统御亡灵的可悲权欲,只为在虚空的狂潮与死亡的阴影中,为艾泽拉斯筑起最后一道冰墙!你的幻影,你的低语,不过是我前行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手猛地向前一挥!

环绕周身的冰晶风暴瞬间凝聚!化作一道巨大的、纯粹由极寒意志构成的冰霜之矛!矛尖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幽蓝光点!长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凛雪被彻底点燃的守护意志与对自身道路的绝对信念,撕裂翻涌的灰雾,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啸,直射耐奥祖那由寒冰与阴影构成的幻影头颅!

耐奥祖眼中跳跃的幽蓝火焰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他尖叫一声,试图召唤更多的深渊淤泥抵挡。然而,那冰霜之矛蕴含的意志太过纯粹,太过凝聚!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洞穿了仓促凝聚的粘稠黑暗,精准地刺入他骷髅头颅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耐奥祖的幻影猛地僵住。他那由纯粹恶意和凛雪自身恐惧构筑的头颅,从眉心被冰矛刺入的点开始,迅速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裂痕。裂痕瞬间遍布全身。下一秒,整个幻影如同被重击的冰雕,轰然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晶粉末,随即被翻涌的灰雾吞噬、湮灭,只留下那恶毒的尖叫余音在回廊中短暂回荡,最终彻底消失。

几乎在耐奥祖幻影破碎的同时,凛雪燃烧着冰焰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散发着无尽怨恨与冰冷的“巫妖王”阿尔萨斯幻影。

“而你……”凛雪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直视着那双燃烧着冰蓝邪焰的眼眸。“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罪孽,他的堕落,他的囚禁……这沉重的枷锁,有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向前踏出一步。环绕的冰晶风暴随之移动,将伯瓦尔艰难维持的圣光护盾也纳入保护范围。金色的圣光与幽蓝的寒冰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力量感的和谐。伯瓦尔压力骤减,剧烈喘息着,看着凛雪挺直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欣慰。

“这份责任,我背负!这份罪孽,我铭记!”凛雪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刻在灵魂的碑石上。“但你的存在,”她剑指幻影阿尔萨斯,“你此刻的质问,并非源自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灵魂!你只是托加斯特从我恐惧深渊中窃取的一抹阴影!一个被扭曲的、用来击垮我的镜像!”

幻影阿尔萨斯似乎被激怒了,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周身的死亡寒气暴涨,萨隆邪铁板甲上的符文疯狂闪烁,抬起手,凝聚起一团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死光!

“真正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凛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决绝的勇气,“他的灵魂碎片,正在这塔的最底层,等待着我的救赎!而非在这里,用这扭曲的幻象,阻挡我的脚步!”

就在幻影阿尔萨斯手中的极寒死光即将爆发的瞬间,凛雪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锋!身影化作一道幽蓝色的流光!手中的霜之哀伤不再是痛苦的承载,而是化作了意志的延伸!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幽蓝的冰焰在剑刃上熊熊燃烧!

“以守护之名!以救赎之志!”凛雪的清叱响彻回廊,“虚假的阴影……给我破灭!”

霜之哀伤化作一道撕裂永恒黑暗的幽蓝雷霆,带着凛雪一往无前的决绝信念,狠狠地斩向幻影阿尔萨斯凝聚的死光核心!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镜面被彻底击碎的、清脆而宏大的裂响!

剑光所及之处,幻影阿尔萨斯的身影,连同他手中那团恐怖的极寒死光,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瞬间布满无数裂痕!裂痕中迸射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下一刻,整个幻象彻底崩解!化为漫天飞舞的、闪烁着冰蓝光点的晶莹碎片!这些碎片并未湮灭,而是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无数只冰蓝色的萤火虫,最终缓缓消散在翻涌的灰雾之中。整个冰冠堡垒的幻象也随之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迅速扭曲、模糊、最终彻底溃散。

回廊恢复了托加斯特原本的模样——灰雾翻涌,灵魂石壁无声哀嚎。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内心恐惧的压迫感,却随着两个核心幻影的破碎而骤然减轻。

凛雪保持着挥剑斩落的姿势,微微喘息。霜之哀伤上的幽蓝冰焰缓缓收敛,剑身恢复了深沉的暗色,但那股痛苦的低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蓄势待发的寒意。她周身的冰晶风暴也平息下来,幽蓝光晕重新稳定,虽然依旧稀薄,却更加坚韧、纯粹,如同淬火重铸的寒铁。

伯瓦尔拔出身前的巨剑,圣光黯淡下去。他抹去口鼻间的血迹,看着凛雪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撼,担忧,以及一种深沉的敬意。他走到凛雪身边,声音沙哑却坚定:“陛下?”

凛雪缓缓收回霜之哀伤,转过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的意志之火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她看了一眼伯瓦尔染血的战甲和他疲惫却依旧挺立的身躯,又看向不远处,达里安正用死亡之力为那名断臂的黑锋骑士稳定伤势。骑士的断臂处被一层薄冰覆盖,止住了黑色的脓血,但失去的手臂已无法挽回。

“继续前进。”凛雪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不再有之前的压抑和动摇,如同寒冰下的激流,充满了力量。“真正的战斗,在塔顶。”她的目光投向回廊尽头,那盘旋向上、没入更深沉黑暗的阶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上方,在那罪魂之塔的最核心,阿尔萨斯破碎灵魂的微弱回响,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霜之哀伤的剑柄,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无尽痛苦的脉动,与那回响遥相呼应。

脚下的阶梯,依旧由凝固的哀嚎构成。翻涌的灰雾中,新的、未知的恐惧幻象正在悄然孕育。托加斯特的恶意并未消失,它只是暂时退却,等待着在更高层发起更致命的反扑。

凛雪迈出了脚步。冰晶在靴底凝结又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塔中是唯一的节奏。她的背影在幽蓝光晕的包裹下,如同一柄出鞘的、指向深渊之喉的寒冰利剑。伯瓦尔深吸一口气,提起巨剑,紧随其后。达里安扶起受伤的骑士,黑锋骑士们重整队形,沉默而坚定地跟上。堕落的灰烬使者在达里安手中低鸣,剑身上的暗红光芒似乎也因凛雪破灭幻影的意志而收敛了几分狂躁。

回廊的尽头,阶梯盘旋向上,隐入一片比之前更加粘稠、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那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巨兽之口,等待着吞噬一切敢于攀登的勇者。而在那黑暗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沉重拖曳的摩擦声,以及……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凛雪灵魂为之颤栗的、属于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破碎呻吟。

霜之哀伤的剑柄,在她的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脉动,仿佛在回应那来自塔顶的痛苦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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