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的构想与初建,像是一把钥匙,为傅雨霏打开了通往叶尘那个神秘世界的一扇新窗。她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一个支持者,在一旁欣赏他的专注与热忱,而是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真正走进去,理解他、靠近他内核的渴望。
于是,在一个茶香袅袅的安静夜晚,傅雨霏合上手中的平板电脑,看向对面正在翻阅一本古籍的叶尘,神情认真地说:“叶尘,你教我认草药吧。”
叶尘从书页中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她。灯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坚定,不带丝毫玩笑之意。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他合上书,温和地问道。
“你的药圃,是我们的‘事业’,”傅雨霏用了那个她认定的词,“我总不能一直只是个看客,连里面种的是什么,有什么用都不知道。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想更了解你的世界。”
最后这句话,轻轻敲在叶尘的心上。他看着她眼中那抹混合着求知欲和某种更深层情感的微光,点了点头。
“好。”
教学就从那个晚上,在书房里开始了。没有固定的课本,叶尘信手拈来,便是教材。他先从最基础的阴阳五行、气血津液开始讲起,将人体视为一个与天地自然相应的小宇宙。傅雨霏听得极其专注,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与她过往所学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
她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很快便展现出来。叶尘只需讲解一遍,她便能理解核心概念,并且能迅速举一反三。当叶尘讲到“肝主疏泄,性喜条达”时,她会立刻联想到商业谈判中,双方情绪顺畅沟通的重要性,并提出类比;当解释“脾主运化,为气血生化之源”时,她能联想到企业核心业务流程对整体效益的支撑作用。
这种将抽象医理与具象管理思维挂钩的能力,让叶尘颇为惊讶和赞赏。他教得越发兴起,不再局限于理论,开始拿出他珍藏的药材标本,或者直接从药圃带回新鲜的植株。
“这是金银花,又名忍冬,”他拿起一株带着黄白二色小花的藤蔓,“性甘寒,清热解毒,疏散风热。你看它的形态,藤蔓缠绕,善于攀附蔓延,其药性也如这般,能透达表里,清解内外之热毒。”
傅雨霏接过,仔细观察着那纤巧的花朵和缠绕的藤蔓,指尖轻轻触摸叶片:“所以,它的‘形态’本身就暗示了它的‘药性’?”
“不错。”叶尘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万物有灵,其形、其色、其味、其生长环境,皆与其内在气性息息相关。此谓‘观物取象’。”
他又拿起一片干枯的荷叶:“荷叶,其形如盖,中空外直,味苦涩平。生于淤泥而不染,故能升清降浊,清热祛湿。暑天常用它煮粥,便是取其升发清阳、解暑化湿之效。”
傅雨霏若有所思:“就像一些企业内部,需要有力的‘中空’结构(畅通的沟通渠道)和‘外直’的规则(清晰的制度),才能有效运转,涤荡沉疴?”
叶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摇头叹道:“你这举一反三的能力,若早生些年,投身医道,成就未必在我之下。”
得到他的肯定,傅雨霏心中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学习劲头更足了。她准备了厚厚的笔记本,将叶尘讲授的知识点,配以自己理解的图表和商业案例类比,整理得条理清晰。她甚至开始学习触摸药材的质感,嗅闻它们独特的气味,尝试用叶尘教导的“望、闻、问、切”的思维,去初步感知药材的“气”。
周末在药圃劳作时,她的角色也不再仅仅是体力劳动者。她会指着一种草药,准确地说出它的名字和叶尘讲过的主要功效;会在叶尘准备施肥或间苗时,根据所学,提出一些虽然稚嫩却切中要害的疑问。
“这片玉竹,靠近水渠,地气偏湿,虽然玉竹喜润,但过湿是否会助长阴寒,反而不利于其‘滋阴润燥’的本性发挥?”她蹲在田垄边,指着一片长势稍弱的玉竹苗问道。
叶尘仔细查看了那片土地的湿度和植株状态,眼中掠过真正的惊讶。他没想到,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记住了药性,更能结合具体环境进行辩证思考。
“你说得对,”他赞许地点头,随即详细解释了如何通过开挖浅沟排水、混合干燥土壤等方式进行微环境调节,“用药如用兵,种植亦如布阵,需知天时,察地利,方能料其物性,得其中和。”
阳光下的药圃,不再是单纯的劳动场所,更成了他们流动的课堂和思想交融的空间。他倾囊相授,她孜孜汲取。他欣赏她超越常人的悟性,她则沉醉于他渊博学识背后那套宏大而精妙的自然哲学。
在这个过程中,傅雨霏感觉自己与叶尘的距离,在某种层面上被极大地拉近了。她不再仅仅是通过他的治疗、他的保护、他的陪伴来感受他,而是真正开始触摸到他安身立命的知识体系的脉络,理解他看待世界的方式。
这种精神层面的靠近,比任何肢体接触都来得更深刻,更稳固。她学习中医药,不仅仅是为了那个药圃,更是为了读懂叶尘这本深奥而迷人的书。而叶尘,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也仿佛重新审视着自己所执之道,并从她独特的视角和惊人的领悟力中,时而获得新的启发。
书房灯下,药圃田间,一个教,一个学,气息交融,思想碰撞。这无声的血息,成为了联结他们灵魂的又一道坚韧的丝线,将彼此缠绕得更加紧密。傅雨霏在笔记本上记下的,不仅仅是草药知识,更是通往叶尘内心世界的地图,而她,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这地图上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