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在叶尘精准地点中赵铭穴位、使其滑稽退场后，并未完全消散，反而转化成了一种更复杂、更黏稠的氛围，无声地包裹着他们。探究、忌惮、好奇、甚至是一丝隐晦的讨好，各种目光如同聚光灯，不时地扫过傅雨霏和她身边这个始终平静得过分的男人。
叶尘依旧没什么表情，对周遭的变化恍若未觉。他安静地站在傅雨霏身侧，像一株生长在喧嚣边缘的植物，根系却深扎于另一个静谧的世界。但傅雨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周身气息中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
他不属于这里。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傅雨霏脑海。水晶灯的炫光，虚伪的寒暄，浮华的空气，甚至那悠扬却空洞的背景音乐，都与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草药气息和沉静的气质格格不入。他愿意来，或许是因为她，或许是因为他所说的“入世”修行，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享受或适应这样的场合。
刚才赵铭的挑衅，他虽然轻松化解，未动声色，但傅雨霏知道，那并非愉快的体验。像是一滴墨汁落入清泉，即便很快消散，也终究留下了痕迹。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被灯光映照得有些清冷的侧脸上，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是不是觉得有点闷？”
叶尘闻声转过头，对上她带着询问和一丝了然的目光。他微微颔首，没有否认：“嗯，气息繁杂，心神难静。”
他的坦诚让傅雨霏心中一软。她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唇角微扬，语气轻松地说道：“那我们就走吧。反正主要环节也差不多了，后面的舞会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还想上来攀谈的人，只是对不远处一位相熟的主办方负责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叶尘的手臂，带着他转身，朝着宴会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她这个决定做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顾及所谓的“礼貌”和“场面”，也没有考虑提前离场可能带来的些许非议。在她看来，那些远不及身边这个人的感受重要。
叶尘的手臂在她掌心下几不可察地微微僵硬了一瞬。他垂眸，看了一眼她挽住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后，他的目光抬起，落在她线条优美的侧脸和那截白皙的脖颈上。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滑过心田。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遵从自己的节奏，也习惯了不对外界环境抱有任何期待。师父教导他入世体察，却也告诉他需保持本心，不随波逐流。他原以为，参加这类宴会，便是“入世”的一种，忍耐其中的不适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因为察觉到他细微的不适，便如此果断地、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离开这个在旁人看来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名利场”。
这种被细致关照、被优先考虑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又……温暖。
两人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向出口。傅雨霏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从容的声响，仿佛在宣告着她的决定。叶尘沉默地跟随着她的步伐，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她掌心的微温，心中那片惯常平静无波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名为“触动”的石子，漾开圈圈柔软的涟漪。
走出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将那片喧嚣与浮华彻底隔绝在身后。走廊里安静许多，空气也似乎变得清新起来。
傅雨霏松开挽着他的手，侧头看他，眉眼在廊灯下显得柔和：“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叶尘看着她，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廊灯温暖的光点，似乎比平时更亮了一些。
“嗯。”他应道，声音低沉，却比在宴会厅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缓和。
夜风从敞开的酒店大门吹入，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这一刻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无声的默契与淡淡的暖意。提前离场，这个看似小小的举动，却像一道微光，照见了傅雨霏冰冷外壳下的细腻与体贴，也让叶尘那颗习惯了清寂的心，感受到了一份意外的、被人珍视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