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捧着茶盏,并未立即饮用,目光落在姜秣沉静的脸上,缓缓开口道:“姜秣,你是个好孩子。你多次救静茹和景修的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
姜秣并没回话,等侯夫人的下文。
她饮下一口,放下茶盏语气带着温和,然而眼中却带上了几分疏离与审视:“只是,你也知道,景修他的婚事,关系着整个侯府,牵涉甚广,并非儿戏,有些事,纵然我心里再喜欢你,也得按规矩来。”
原来她要说的是这个,姜秣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说话。
侯夫人见她如此,只当她心中难过,便放缓了声音,“你的出身终究是差了些,做正妻,怕是难以服众,也会让景修受人非议。不过,侯府绝不会亏待你。我与侯爷商量过,可以许你一个贵妾之位。日后景修娶了正妻,你依旧可以在府中安稳度日,有我们护着,断不会让人轻看了你去。” 这番话下来,侯夫人先敲打,再给个姜秣一颗甜枣。
姜秣抬起头,脸上并没有侯夫人预想中的失落、不甘或愤懑,反而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淡然。
她站起身,对着侯夫人深深一福,“多谢夫人侯爷厚爱,夫人的难处,姜秣明白。”
姜秣直起身,目光坦然地看着侯夫人,“夫人请放心,姜秣从未有过攀附之心,时机合适之时,姜秣自会请辞离府,绝不叫夫人与世子为难,只是姜秣若离府时,还望夫人能成全。”
侯夫人愣住了,她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都卡在了喉间。她看着姜秣那双清澈见底、不见丝毫勉强或赌气的双眼,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确实是喜欢姜秣聪慧坚韧、懂得分寸的姑娘,若非为了侯府和儿子的前程,她未必不愿意成全。
此刻见姜秣如此通透,甚至主动提出离开,反倒让她生出了几分真实的愧疚和几分轻松。
“你……”侯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你这孩子何必如此?留在侯府,总好过你一个女儿家在外漂泊。”
姜秣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淡却坚定,“夫人不必为姜秣担忧,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她再次行礼,“若夫人没有其他吩咐,姜秣可否先告退?”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侯夫人同意道。
姜秣回到墨璃阁时,司景修也刚踏入院门。
“去了何处?”他走上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关切。
姜秣福了一礼,如实相告,“只是夫人叫去问了几句话。”
司景修他眸色微沉,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只道:“一路劳顿,你早些歇息。”
待姜秣应声往茶室走去,司景修在原地静立片刻,随即转身走出墨璃阁。
“母亲。”司景修进了侯夫人所在的暖阁唤道。
“坐吧,”侯夫人气定神闲的放下茶盏,知道司景修会过来似的。
身旁的嬷嬷给司景修上了一杯茶后退去,侯夫人先开口问道:“何事?”
“母亲知道我是为了何事而来,不然也不会在这等我了。”司景修端茶抿了一口道。
“姜秣和你说了什么?”侯夫人看向司景修问道。
司景修回道:“她并未说什么,但我也猜得到母亲会和姜秣说什么,母亲您知道我的脾性。”
侯夫人看着司景修认真的眉眼,轻微蹙眉,试图以情理说服他,“景修,我知道你对那丫头有些不同。她救过你,侯府感念她的恩情,许她贵妾之位,保她一生富贵安稳,已是仁至义尽。你的正妻之位,当择一名门淑女,于你前程才有助益,你……”
“母亲,”司景修打断她的话,“儿子无论现在还是未来的前程,从不需依靠联姻来助力。”
“是,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是是个有主意的,也是有能力的孩子,”她站起身,走到司景修面前,目光锐利,“你如今看我,我出身皇家,是当朝公主,因这身份人人待我恭敬,可正因如此,我才比谁都清楚,我们侯府如今看着显赫,但这京中的时局瞬息万变,今日的太平,难保明日不会掀起波澜!”
她看着儿子倔强的面容,稍缓自己的情绪,“母亲并非不喜姜秣,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无法在正妻之位上给你带来任何助益,我许她贵妾之位,保她一生安稳,已是仁至义尽!”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侯夫人,字句清晰道:“母亲,如今侯府的爵位已由大哥继承,我能有今日,靠的是军功挣下来的前程,我想要何人,无需看其门第,只问儿子是否心悦。”
他目光直视着侯夫人,带着提醒与坚持,“更何况,母亲您当初允我自立之时,曾亲口说过,不会过问我的婚事,让我自行抉择,而如今母亲说这么多不过都是借口,再者,无论您和我各自的意愿如何,姜秣是否还跟您说了她要出府。”
侯夫人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 侯夫人想起姜秣那双清清亮的眼睛,以及她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模样,语气不由得缓了下来,“你说的不错,那孩子,心不在此。”
司景修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母亲,她于危难中救儿性命,不矜不伐,如今面对富贵,不慕不贪。此等心性,侯府以贵妾之位相待,看似恩赏,于她而言,或许折辱更甚。”
他微微放缓了语气,却依旧掷地有声道:“至于助益?我不需要,我已有永定侯府加持,若还闯不出名堂,那再多助力也是无用。”
侯夫人沉默了,她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姿和决绝的神情,知道他早已羽翼已丰,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
她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无奈,却也有一丝释然。
“那丫头也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你既如此坚持,罢了,罢了……”她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疲惫,却也松了口,“我便不管了,你的婚事,我不再插手了,只是姜秣的性子,怕是比你还倔三分,希望你将来,莫要后悔今日之选。”
司景修眼中终于漾开真切的笑意,他郑重行礼,“谢母亲成全,儿子,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