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胡同内的血腥厮杀,在巡城兵马司兵丁冲入的瞬间,形势陡转。刺客们显然训练有素,一见官兵旗帜,心知事不可为,毫不恋战。那名被展鹏拼死拖住的刺客,眼见同伴已借夜色高墙遁走,自己又被官兵围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竟反手一刀,意图自戕,却被眼疾手快的兵马司校尉一刀背磕飞了兵刃,当场擒下。
“封锁巷道!搜索残敌!速请太医!”校尉厉声下令,脸色铁青。他认得这是户部萧郎中的车驾,朝廷新贵竟在离皇城不远的街巷遇刺,此事非同小可!
兵士们迅速行动,一部分持械警戒,搜索可能藏匿的敌人;一部分协助救治。展鹏已因失血过多和重伤陷入昏迷,气息微弱。萧景珩半跪在地,不顾自身官袍沾染血污,用撕下的衣襟死死按住展鹏腹部最深的伤口,声音因焦急而沙哑:“撑住!展鹏,给我撑住!” 他抬头对校尉吼道:“太医!快!”
校尉不敢怠慢,急令麾下骑术最精者,持其令牌,飞马前往太医院。同时,他一面派人飞速向五城兵马司总署乃至宫内急报,一面亲自指挥清理现场,将那擒获的活口严密看管起来。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寂静的冬夜里炸开。先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被从府中惊起,闻讯骇然,即刻点齐人马,亲自赶往现场,并下令全城戒严,盘查可疑人等。紧接着,宫门已然下钥,但如此惊天大事,自有紧急通传渠道。当值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闻报,惊得手中茶盏几乎落地,不敢有片刻延误,立刻持牌叩阙,惊动了尚未安寝的元景帝。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元景帝正披阅着一份边关军报,闻听太监急促的禀报,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朱红墨汁滴落在奏疏上,缓缓晕开。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怒意,那怒意如同冰封的火山,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毁灭一切的能量。
“萧景珩……遇刺?”皇帝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缝中挤出来,“在京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回陛下,千真万确。”太监跪伏在地,声音颤抖,“据报,萧大人散朝回府途中,于金鱼胡同遭数名歹人伏击,护卫展鹏力战重伤,萧大人亦险象环生,幸得巡城兵马司及时赶到,击退刺客,擒获一人……”
“砰!”元景帝一掌拍在御案之上,震得笔架乱颤,“反了!真是反了!” 天子脚下,皇城根畔,朝廷命官竟遭如此悍然刺杀,这已不是简单的党争倾轧,而是对皇权、对朝廷法度的赤裸裸挑衅!若连近臣安危都无法保障,他这皇帝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刺客是何来历?可曾查明?”元景帝强压怒火,冷声问道。
“暂……暂且不明。擒获一人,已交由兵马司严加看管,尚未及审讯。其余刺客……身手矫捷,遁走无踪……”
“废物!”元景帝怒斥一声,但随即冷静下来。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要的是控制局面,查明真相。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凛冽,一连串旨意脱口而出:
“传旨!着太医院院使亲自带队,携最好药材,即刻前往救治萧景珩及其护卫,务必保住性命!若有闪失,朕唯太医院是问!”
“再传旨!五城兵马司即刻起,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给朕挨家挨户的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胆大包天的逆贼揪出来!”
“三传旨!命锦衣卫指挥使即刻入宫见朕!此案由锦衣卫接手,会同刑部、大理寺,给朕彻查!无论是谁主使,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京城,无法无天!”
“锦衣卫”三字一出,跪在地上的太监浑身一颤。此乃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卫队,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兼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一旦锦衣卫介入,意味着皇帝将此案视作谋逆大案,决心动用最强大的力量,进行最彻底的清算!
旨意迅速传出宫闱。宁静的京城夜晚,瞬间被马蹄声、呵斥声、敲门声打破。火把的光芒照亮了街道巷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以及随后赶到的锦衣卫缇骑,如临大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
萧府之内,已是灯火通明。太医院院使亲自诊视了昏迷的展鹏,清洗伤口,用药止血,面色凝重地对守在一旁、官袍染血的萧景珩道:“萧大人,展护卫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刀伤及内腑,能否撑过今晚,要看他的造化……老夫定当尽力。” 萧景珩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沉声道:“有劳院使,无论如何,请救他!”
而此刻,丞相府内,赵崇明也已收到了消息。他披衣坐于书房,听完心腹密报,手中捻动的一串沉香木念珠骤然停止。他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变幻不定。吴谦那个蠢货!竟敢动用如此激烈卑劣的手段!此举非但杀不了萧景珩,反而打草惊蛇,引火烧身!如今陛下震怒,锦衣卫出动,事情已然闹大,若追查下去……他必须立刻斩断所有可能牵连到相府的线索!
一场针对朝廷命官的未遂刺杀,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权力中枢,牵动了无数人的神经。黑夜之中,各方势力都在紧急行动,或追查,或掩盖,或观望。而风暴的中心,那位年轻的户部郎中,此刻正站在血与火的边缘,他的安危与接下来的反应,将直接影响这场风暴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