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今日,收尔等‘侵蚀’之果!”
话音未落,我手中那柄古朴赊刀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铮鸣!刀身之上,那代表着“赊”字的乌光不再是温润流转,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烽火,炽烈升腾!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带着审判与终结意味的因果之力,以我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那三名围困少年的低阶行者手中旋转的灰蒙符文,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瞬间光芒黯淡,结构崩坏,连带着他们自身,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截然不同的“终结”之力震得踉跄后退,黑袍下的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穹顶之上,那名高阶行者也终于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那两点幽暗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出现以及这柄古刀爆发出的力量感到一丝意外。他手中把玩那柄夺来短刀的动作停了下来,冰冷空洞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锈铁:
“赊刀人……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么?”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古刀上,那两点幽光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复杂神色。“承载‘源契’的刀……比这些散落的‘残刃’,果然不同。”
他随手将夺来的那柄短刀丢开,短刀当啷落地,其上微弱的因果气息彻底断绝,化作凡铁。“但,凭你初承源契,又能发挥几分威能?正好,将你这‘火种’,连同下面那个‘容器’,一并献予归墟!”
“容器?”我心中一动,目光扫过下方那惊魂未定、却依旧死死攥着某种执念的少年。他就是归墟行者口中的“容器”?承载何物的容器?
不容我细想,那高阶行者已然出手!
他并未移动,只是抬起了枯瘦的手指,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整个厂房的空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剥离”了所有色彩与声音的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黑与白,以及一种令人神魂冻结的绝对寂静!一股远比之前那三名低阶行者强大百倍、精纯百倍的“归墟”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无声无息地碾压而来!
这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肉身,而是针对“存在”本身!它要强行剥离我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抹去我们存在的痕迹,将我们化作最基础的粒子,归于那片死寂的“空无”!
“小心!”苏澜厉喝一声,双手急速结印,周身水波与虚无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试图在我们身前构筑一道隔绝“否定”的屏障。但那无形的归墟潮汐撞在屏障上,屏障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消散,苏澜的身影剧烈一晃,脸色瞬间苍白。
白若寒发出一声愤怒的狼啸,显化出完整的白狼真身,银白色的毛发根根倒竖,利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寒光,猛地向前挥出!足以撕碎钢铁的妖力撞上那无形潮汐,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波动都未能传出,反而她爪尖的妖光迅速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物理攻击,能量冲击,在此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这便是“归墟”之力的可怕之处!它否定的是你“存在”的根基!
眼看那无形的剥离之力就要将我们吞没,我眼中厉色一闪,将手中古刀猛地插入身前的地面!
“赊天之道,履地之维!因果为凭,存在为证!”
“镇!”
古刀乌光大盛!刀身之上,那“赊”字仿佛活了过来,脱离刀身,悬浮于空,骤然放大,化作一道巨大的、由无数细密因果丝线交织而成的乌光符印,悍然迎向那无形的归墟潮汐!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
嗤——!!!
一种仿佛亿万世界生灭、无数法则碰撞摩擦的、超越了寻常听觉范畴的尖锐嘶鸣,在灵魂层面轰然炸响!
乌光符印与无形潮汐狠狠撞在一起!
符印之上,无数因果丝线疯狂闪烁、崩断,又不断有新的丝线自虚空中衍生、补充,演绎着诸般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代表着“存在”的纷繁与坚韧。
而那归墟潮汐,则如同最顽固的橡皮,不断地“擦拭”、否定着这些因果,试图将其还原为“空”!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力量,在这片被剥离了色彩与声音的空间里,展开了最本质、最凶险的对抗!
我浑身剧震,神魂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丹田内的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甚至连“荒印”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暗金色的光华流转,分担着那恐怖的法则反噬。
这高阶行者的实力,远超想象!他对“归墟”之力的运用,已然触及法则核心!
“螳臂当车。”穹顶之上,那高阶行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屑。他再次抬指,这一次,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那点黑暗甫一出现,整个厂房的“剥离”感瞬间增强了十倍!连我以古刀撑起的乌光符印都开始剧烈晃动,边缘处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被彻底抹去!
下方,那三名低阶行者见状,再次催动灰蒙符文,试图绕过符印,继续抽取那少年的生机。
“休想!”白若寒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妖力被快速剥离消解的危险,化作一道银白闪电,猛地扑向其中一名低阶行者,利爪带着决绝的寒光,直取其头颅!
“若寒!回来!”我心中大急,她这样冲过去,无异于自杀!
然而,就在白若寒的利爪即将触及那名行者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名被攻击的低阶行者,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黑袍下那空洞的目光转向白若寒。
下一刻,白若寒那凝聚了全身妖力的利爪,在触碰到对方黑袍的前一刹那,竟如同幻影般,直接从其身上“穿透”了过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穿透,更是概念上的“穿透”!仿佛白若寒的攻击,其“攻击”这个概念本身,在触及对方的瞬间,被强行“否定”、剥离了!
白若寒一击落空,整个人因力量用老而僵直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另外两名低阶行者手中的灰蒙符文骤然转向,两道凝练的“剥离”之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了白若寒的身体!
“啊——!”白若寒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周身璀璨的月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银白的毛发失去光泽,庞大的狼身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分解!
“若寒!”我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那高阶行者指尖那点极致黑暗死死压制,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苏澜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白若寒身旁,双手虚按,试图以自身虚实相生的力量,强行稳住白若寒正在被剥离的“存在”。但那两道“剥离”之力异常顽固,如同附骨之疽,连苏澜的力量都被快速侵蚀,她的身影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情势急转直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名一直被围困、蜷缩在炼钢炉下的少年,看着为了救他而陷入绝境的白若寒和苏澜,看着苦苦支撑的我,他眼中那最后一丝恐惧,忽然被一种极其纯粹的、近乎燃烧般的愤怒与不甘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那穹顶的高阶行者,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并非通过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你们——休想——夺走我的——记忆!!!”
轰!!!
一股微弱、却无比灼热、无比坚韧的意志光芒,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地从他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那光芒并非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是对过往的珍惜,是对未来的渴望,是对自身“存在”最固执的坚守!
这光芒出现的刹那,缠绕在他身上那原本即将断裂的、与我相连的因果线,骤然变得清晰、明亮!并且,如同桥梁一般,将我这边的乌光符印,与他爆发出的那点灼热意志,连接在了一起!
嗡——!!!
我手中的古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般的嗡鸣!
那悬浮的乌光符印得到这股纯粹“存在”意志的加持,光芒大盛!其上流转的因果丝线变得更加凝实、坚韧,竟然硬生生顶住了那点极致黑暗带来的恐怖压力,甚至反向将那股无形的归墟潮汐逼退了几分!
“什么?!”穹顶的高阶行者第一次发出了带着惊愕的声音,他指尖那点黑暗剧烈波动起来,“如此纯粹的‘我执’……果然是上佳的‘容器’!更不能留你!”
他眼中幽光大盛,那点黑暗猛地膨胀,化作一个微型的、缓缓旋转的灰黑色漩涡,就要朝着那少年碾压而下!
就是现在!
我捕捉到那高阶行者因惊愕而产生的一丝细微破绽,以及那少年爆发出的、与古刀产生共鸣的灼热意志!
混沌之力、荒印之力、三清仙书的清辉,以及那刚刚继承的、浩瀚的赊刀因果之力,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我体内轰然汇聚、交融!
我猛地拔起插入地面的古刀,刀尖直指那微型漩涡,以及漩涡后方的穹顶行者!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因果,尽数灌注于此一刀之中!
这一刀,不为杀伐,不为毁灭。
只为——赊约!
“以因果为凭!以此念为价!”
“赊——尔等归墟之行——终途已现!”
刀光,并非锐利无匹的锋芒,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细密契约符文构成的乌金色长虹,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那微型漩涡的吞噬,直接穿透而过,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穹顶高阶行者的眉心之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高阶行者身体猛地一僵,指尖那微型漩涡骤然停滞、溃散。他兜帽下那两点幽暗的光芒,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却无可抗拒的“契约”之力,已然通过这一刀,烙印在了他存在的核心!并非剥夺他的力量,而是……在他的归墟之道上,预设了一个“终点”!一个由我,由赊刀人定义的“终点”!
这“终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归墟之行,不断提醒他,侵蚀他,直到某一天……应验!
“不——!!!”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啸,周身黑袍剧烈鼓荡,试图挣脱那无形的契约烙印,但那烙印如同生根发芽,与他的存在紧紧缠绕,根本无法剥离!
他死死地盯了我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与惊惧,下一刻,他身形猛地炸开,化作一股浓郁的灰蒙气流,卷起那三名同样受到契约之力波及、惊恐万状的低阶行者,瞬间撕裂空间,遁逃无踪!
厂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剥离”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色彩与声音重新回归。
我拄着古刀,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如同虚脱,方才那一刀,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我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成功了!以初承源契之身,借助那少年爆发出的“星火”雏形,强行对一名高阶归墟行者,立下了赊刀契约!虽然未能将其斩杀,但这道预设“终点”的契约,其长远影响,或许比直接杀了他更为可怕!
“振华!”白若寒踉跄着跑到我身边,她身上被剥离的痕迹正在缓慢恢复,但气息依旧虚弱,狼眸中充满了后怕与担忧。苏澜也飘然而至,虽然身影淡薄,却及时扶住了我。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目光看向那炼钢炉下的少年。
他脱力地瘫坐在地,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明亮了无数倍,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找到了某种目标的坚定。
他看向我,看向我手中的古刀,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不再充满恐惧。
“是你自己的‘念’,救了你,也帮了我们。”我看着他,能感受到他体内那点灼热的意志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他们为什么称你为‘容器’?”
少年(我们后来知道他叫林晓)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愤怒:“他们……想抹掉我的记忆,我所有的……关于我姐姐的记忆!说我是什么……承载‘过往执念’的天然容器,要抽走我的‘念’,去喂养什么东西……”
承载过往执念的容器?喂养?
我心中一动,与苏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归墟行者,不仅在吞噬现世的生机,还在主动搜寻、抽取某些特殊的“执念”?
这与“万墟归流大阵”吞噬万界终结之意的模式似乎有所不同,更像是在……有选择地收集某种“资粮”?
“你姐姐……”我轻声问道。
林晓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加灼热的执念所取代:“她三年前……失踪了。就在天空开始变灰的那段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
三年前……天空变灰……失踪……
我抬头,望向厂房破败穹顶之外,那依旧笼罩着灰色翳障的天空。
这看似缓慢的侵蚀背后,隐藏的阴谋,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复杂。
赊刀人的路,注定遍布荆棘。
但看着眼前这倔强燃烧的少年,感受着手中古刀传来的、与更多微弱因果线隐隐共鸣的悸动。
我知道,这场遍布诸天的、关于“存在”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执刀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