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败了？”
孙策的声音很低，却像一头即将暴怒的猛虎，压抑着毁灭性的力量。
他死死盯着跪在下方的偏将，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寒光。
“区区数千先锋，攻打一座江夏外围的无名土垒，你告诉我，你败了？”
“主公！”
那名偏将浑身浴血，声音嘶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那不是土垒！是……是怪物！”
“弟兄们冲上去，根本摸不到墙边，就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给撕碎了！”
“借口！”
孙策猛地一拍案几，价值千金的木案瞬间四分五裂！
“为你的无能寻找借口！本将麾下，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身为江东小霸王，自出道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曾受过如此莫名其妙的挫败！
“公瑾！”
孙策猛然回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瑜。
“备马！我倒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怪物，能挡住我江东儿郎的兵锋！”
* * *
冰冷的江风，吹拂着帅旗猎猎作响。
孙策策马立于阵前，举起了千里镜。
当镜筒中出现那座传说中的“怪物”时，即便是他，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
那是一座……棱角分明的星型堡垒。
通体由青灰色的水泥浇筑而成，墙体低矮，却异常光滑厚重。最诡异的是它的形状，几个尖锐的棱角向外突出，像一头趴伏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
在它的周围，还有数座同样造型的堡垒，彼此之间遥相呼应，构成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防御体系。
“墙高不过两丈，外无护城河，此等工事，一鼓可下！”
孙策放下千里镜，脸上闪过一丝轻蔑。
在他看来，这种矮墙，连云梯都不需要，勇悍的士兵搭人墙便能翻越。
然而，他身旁的周瑜，脸色却在看清那堡垒的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不对！”
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你看那些棱角，你看它们彼此之间的位置！”
孙策皱眉，再次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
周瑜的手指向前方，在空中虚画着。
“这种棱角分明的结构，使得任何一面墙体，都处在至少两个方向的火力覆盖之下。它……它没有死角！”
“任何试图靠近墙角的部队，都会同时遭受来自两个突出棱角的侧翼打击！”
周瑜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越来越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主公，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完美的防御体系！”
“我军的云梯、冲车，在这种交叉火网面前，皆是活靶子！去多少，死多少！”
周瑜的断言，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孙策火热的战意之上。
但，他是谁？
他是孙策！是横扫江东，未尝一败的小霸王！
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就此退缩！
“公瑾，你太多虑了！”
孙策冷哼一声，马鞭遥指两座棱堡之间连接的平直墙体。
“此处理应是防御最薄弱之处！我便在此处，撕开它的防线！”
“传我将令！”
孙策的声音重新变得激昂高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命校尉淳于导，亲率三千丹阳精锐，皆持大盾，结密集阵，从正面破敌！”
“我要让李峥看看，在绝对的勇武面前，一切奇技淫巧，皆是土鸡瓦狗！”
周瑜张了张嘴，想要劝阻，但看到孙策那双燃烧着熊熊战火的眼睛，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不让这头猛虎亲身撞一次南墙，他是绝不会回头的。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三千名身经百战的丹阳精兵，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盾阵。
他们高举着厚重的蒙皮大盾，如同一只移动的铁甲巨龟，向着那段看似脆弱的连接墙，发起了决死冲锋。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孙策立马于高坡之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精锐之师踏平敌军堡垒，将赤曦军的旗帜踩在脚下的那一幕。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就在丹阳兵冲入棱堡前一百五十步的有效射程时，异变陡生！
在他们进攻目标左右两侧的那两个棱角堡垒上，光滑的水泥墙壁突然洞开了数百个黑洞洞的射击孔！
“嗡——！”
根本来不及反应！
密密麻麻的强弩，从那些射击孔中同时伸出！
致命的破甲重箭，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左右两个方向，以一个完美的夹角，瞬间形成了一张避无可避的死亡之网！
“噗！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密集得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冲在最前排的丹阳兵，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便如同被重锤砸中一般，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们手中引以为傲的大盾，能挡住来自正面的攻击，却根本无法抵御来自侧面四十五度角的致命攒射！
一根根粗大的弩箭，轻而易举地从盾牌的缝隙，从他们身体的侧面，贯穿了他们坚实的铠甲，带出一蓬蓬猩红的血雾！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冲锋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前面的倒了，后面的冲上来，然后同样被无情的交叉火网撕成碎片。
鲜血，染红了大地。
惨叫声，哀嚎声，兵器落地的碰撞声，汇成了一曲绝望的地狱交响。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那支被孙策寄予厚望的三千精锐，在抵达墙角之前，就已彻底崩溃！
幸存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高坡之上，孙策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败了。
又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勇武，自己麾下无敌的江东精锐，在敌人那绝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技术”优势面前，是何等的苍白，何等的无力！
那不是战斗。
那是工业对农业的碾压！
“主公！不可再战了！”
周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焦急。
“敌军工事之精妙，远超我等想象！强攻只是徒增伤亡！我们必须立刻后撤，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孙策猛地转过头，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不甘心！
“传我将令！”
孙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集结中军亲卫！备我的霸王枪！”
“我，孙策，要亲自上阵！”
“我倒要看看，是它的石头硬，还是我的枪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