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营区的霜就凝在青石板上,泛着淡白的光。王胖子蹲在帐篷前,正用粗布擦着燧发枪的枪身,枪管擦得锃亮,映出他涨红的脸。旁边的林小七在调整猎弓的弓弦,指尖勾住麻线,反复扯了三遍,直到弓弦绷得像满月的弦。
“胖子,擦那么亮干嘛?”林小七抬头笑,“等下誓师,公子肯定夸你。”
王胖子挠头:“俺是想……等打井陉,让清军看看,俺这枪,能崩了他们的炮手。”
营帐里传来脚步声,李昊穿着洗得发白的棉服,手里攥着叠得方方正正的“守家符”——那是用粗布绣的,上面写着“守家”二字,边缘还缀着艾草。他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方已经列好阵的三千士兵,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竹笛:“都到齐了?”
韩通从队列前站出来:“回公子,三千四百一十七人,一个不少。”
李昊走下点将台,一步步踏上台阶。阳光从东边升起来,照在他玄色的帅服上,绣金的“仁义”二字灼灼生辉。他停在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猎户的糙脸,有矿工的炭脸,有逃荒者的菜色脸,每一张都写着“坚定”。
“兄弟们。”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滚过山谷的雷,“今日我们要去井陉。”
台下静了静,有人攥紧了手里的武器。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的爹被清军砍过,有人的娃被清军抢过,有人的村子被清军烧过。”李昊的声音沉下来,“可今日我们出发,不是去杀人,是去守家——守屯田里刚抽芽的麦苗,守村里刚会跑的娃子,守家里刚熬好的热粥,守我们自己的日子。”
他举起手里的“守家符”:“这是俺们仁义卫的魂。俺们不是官军,不是匪兵,是一群想守住家的农民。今日,我们把‘守家’刻在枪尖,刻在刀刃,刻在每一个人的骨血里。”
“守家!”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三千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像山洪暴发:“守家!守家!守家!”
声音撞在点将台的横梁上,撞在营区的槐树上,惊飞了栖息的宿鸟。王胖子的手在抖,他攥着“守家符”,喉咙发紧:“俺爹说过,守家的人,才有资格活。”
誓师台上,李昊让每个营的统领带头宣誓。
王胖子:他往前跨一步,手里的燧发枪“咔嗒”上膛,“俺王二牛,今日立誓——打井陉,崩了清军的炮手!俺要让那些放火烧粮的鞑子,再也拿不起火铳!”
他指了指怀里的“守家符”:“这是俺娘绣的,俺要是死了,就把它埋在井陉的山坡上,看着清军滚蛋。”
林小七:他背起改良的猎弓,指尖勾住箭尾的棉线,“俺林小七,立誓——绕到清军后山,烧了他们的粮道!俺要让那些鞑子,没粮吃,没力气打俺们的村子!”
他从怀里掏出个铜铃——那是他娘给他的平安符,“等俺回来,给娘带串糖葫芦。”
赵三:他拄着枣木拐杖,往前一站,断腿的夹板发出轻微的响声,“俺赵三,立誓——正面冲清军步兵!俺的长矛能捅穿他们的铁甲,俺要让那些鞑子,知道咱仁义卫的阵,不是吃素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长矛,矛尖的寒光闪了闪:“等打完仗,俺要回家种两亩地,养头老黄牛。”
陈大壮:他抱着炸药包,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俺陈大壮,立誓——埋炸药包堵清军的粮道!俺要让那些鞑子的粮车,全翻在沟里!俺要让他们知道,动咱仁义卫的家人,得付代价!”
誓师大会结束,营门打开,百姓们举着灯笼涌进来。
王婶抱着件补得整整齐齐的棉袄,站在王胖子面前:“二牛,把这穿上,夜里别冻着。”她把晒干的野枣塞进王胖子手里,“饿了就吃,别省着。”
王胖子接过,喉咙发紧:“婶,俺会回来的。”
周氏抱着三岁的娃子,站在林小七面前。娃子攥着林小七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七叔叔,早点回来,俺给你吃糖。”林小七蹲下来,摸了摸娃子的头:“等叔叔回来,教你爬树摘枣。”
陈大壮的爹拄着拐杖来,把一包硝石塞进他手里:“大壮,这是俺从矿里捡的,纯度高。你做炸药包,用这个。”陈大壮接过,眼泪掉在硝石上:“爹,俺会小心的。”
最热闹的是赵三的营。他的邻居们举着“赵三加油”的布幡,喊:“三儿,冲啊!俺们等你回来喝喜酒!”赵三笑着挥手:“等俺回来,给大伙儿挑水!”
午时三刻,号角响了。
“呜——”
低沉的号角声像闷雷,滚过营区,滚过屯田,滚向远处的井陉。
三千仁义卫出发了。
步兵营的长矛排成队列,红缨子在风里飘成一片火;
燧发枪兵背着枪,步伐整齐得像一个人;
斥候营的猎户们猫着腰,像融入山林的豹子;
工兵营扛着炸药包,脚步沉稳得像山。
李昊骑在黑马上,走在队伍中间。他望着下方的百姓,有人举着灯笼,有人抹着眼泪,有人喊着“早点回来”。
韩通跟在身边,轻声说:“公子,百姓们……”
“我看见了。”李昊打断他,目光落在王婶身上——她抱着棉袄,站在营门口,直到队伍消失在山弯里。
队伍转过山弯,旌旗猎猎。
王胖子的燧发枪上,挂着王婶的野枣;
林小七的猎弓上,系着娃子的糖纸;
赵三的拐杖上,缠着邻居的布幡;
陈大壮的炸药包上,沾着爹的硝石。
这些都是“守家”的信物,是他们出发时的“底气”。
傍晚,营区里还飘着百姓的哭声。李昊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井陉的方向,手里攥着王婶塞给他的野枣。
韩通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百姓们都说,仁义卫是‘守家的兵’。”
李昊笑了,喝了口茶:“那我们就做‘守家的兵’,守到清军滚出太行山,守到百姓能安心种地,守到娃子能安全长大。”
远处,传来斥候营的信号弹——那是林小七在报平安,说他已经绕到后山,找到了粮道。
李昊望着信号弹的光,轻声说:“出发吧,兄弟们。咱们的‘守家’,就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