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云长老的到来与离去,像一阵突兀的风,刮过北山废丹房,留下了凝神玉和王铁柱满心的惊涛骇浪,却未能撼动张老头脸上那层亘古不变的平静。
他随手将玉佩丢给王铁柱后,便像丢开一件烦人的物什,再不多看一眼,自顾自地拎起他那把锈迹斑斑的药锄,又钻进了废丹房,留下王铁柱一人对着那块温润宝玉发呆。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王铁柱意料地,恢复了某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周霖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他那些跟班也仿佛集体消失了,再不敢来北山附近寻衅。宗门高层也再无任何人前来“打扰”,仿佛那日的道歉与赠玉从未发生。
废丹房区域,重新变成了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只有王铁柱,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前来,清扫,站桩,修炼。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但内在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那块凝神玉他没有轻易使用,而是小心珍藏起来。他知道,这是连接他与那个更深层世界的信物,或者说,是老先生对他的一种无声的“认可”。每当他触摸到玉佩那温润的质感,心中便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他的修炼也进入了全新的阶段。在张老头那“摔出来的教训”下,他不再只专注于灵气的圆融,而是将“脚下生根”的锤炼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站桩的时间越来越长,对自身肌肉、骨骼、气血的感知与控制也愈发精微。他甚至开始尝试,在运转《引气诀》的同时,保持下盘的绝对稳固,让灵力的流转与肉身的支撑达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这个过程远比单纯感悟灵气要艰苦和枯燥,进展也缓慢得多。但王铁柱没有半分懈怠。他知道,这才是老先生真正想要他走的路——一条内外兼修、根基扎实的康庄大道。
张老头对他的努力依旧视若无睹,大多数时间不是喝茶打盹,就是钻进废丹房里鼓捣。只是偶尔,在王铁柱因为某个发力技巧不对而险些摔倒时,他会看似无意地轻咳一声,或者手中的茶杯会“恰好”发出一点轻微的磕碰声。
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提示”,往往能让王铁柱瞬间明悟,找到正确的发力方式。
王铁柱心中明了,老先生并非真的不管他,只是在用一种更隐晦、更符合他“废丹房杂役”身份的方式在引导他。这种认知让他更加踏实,也更加努力。
然而,这片属于北山的平静,却并非整个青云宗的写照。
关于周霖向内门一位“神秘老者”低头道歉,甚至惊动李牧云长老亲自前往安抚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外门甚至部分内门弟子中悄然流传开来。
只是这传言经过层层加工,早已面目全非。
有人说,那北山废丹房的老头其实是某位隐世的元婴老怪,因看破红尘在此隐居。
有人说,那老头是宗主早年游历时的救命恩人,身份尊贵无比。
还有更离谱的,说那老头是上界仙人转世,来下界体验生活…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北山废丹房那个叫张老三的老杂役,绝对惹不起!
这使得王铁柱在宗门内的处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往那些轻视、嘲讽他的目光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探究,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忌惮。一些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弟子,如今见到他,也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示意。就连膳堂的管事,给他分配活计时,语气都客气了几分。
王铁柱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反感。他知道,这些变化并非源于他自身的实力,而是源于老先生那层神秘的光环。他更加坚定了要靠自己实力站稳脚跟的决心。
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和完成杂役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日,他刚将废丹房前最后一片落叶扫净,正准备开始站桩,一直靠在墙边假寐的张老头,却忽然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小子,光闷头练,容易把脑子练僵。”
王铁柱一愣,停下动作,看向老先生。
张老头依旧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听说过阵子,宗门里要搞什么…大比?”
王铁柱心中一动,连忙答道:“是,老先生。外门弟子年度大比,就在下月初。”
“哦…”张老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嘟囔道,“到时候…去瞅瞅热闹…看看别人都是怎么…撞南墙的…”
声音渐低,似乎又睡着了。
王铁柱站在原地,咀嚼着老先生这番话。
去看看别人怎么…撞南墙?
这分明是在提醒他,宗门大比即将到来,让他去实战中检验自己的修炼成果!同时,也是让他去亲眼见识一下,那些依旧遵循着“正统”修炼之法,靠着“勇猛精进”、“雷霆万钧”去冲击关隘的弟子们,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在为他印证道路!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对着张老头的背影,郑重地行了一礼:“是!弟子明白了!定不负老先生期望!”
他知道,平静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宗门大比,将是他检验自身,也是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第一个舞台!
而与此同时,在那扇紧闭的废丹房门后,无尽的黑暗与沉寂中。
那块被深埋地底、引动了数次异动的核心之物,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即将到来的风云激荡,再次开始了极其缓慢、却更加顽强的…悸动。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暗紫色幽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探出,舔舐着虚空。
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积蓄着力量。
北山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