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许心神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加上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终于让他支撑不住。
“心哥!”
“许心!”
“许心弟弟!”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离他最近的楚澜和王天河立刻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许心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往下滑。
“快!扶他回房间!”楚澜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
她虽然心中也翻江倒海,但此刻必须保持冷静。
王天河和周世宏连忙架起许心,也顾不上周围其他客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半扶半抱地将他带离了餐厅。
回到许心的套房,将他安置在沙发上。
王天河手忙脚乱地倒水,周世宏则去找毛巾。
许心靠在沙发背上,紧闭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痛和眩晕感。
父亲那张在拍卖会上决绝、在看守所里释然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现,最终化为一具冰冷的、毫无生气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
“许心,喝点水。”楚澜接过王天河递来的水杯,蹲下身,声音尽可能地放柔,将杯沿凑到许心嘴边。
许心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
墨云站在一旁,看着许心痛苦的模样,眼神复杂,她轻声对楚澜说:“让他缓一缓,这种消息……谁都受不了。”
楚澜点了点头,将水杯放在一旁茶几上,站起身,对王天河和周世宏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到房间角落。
“天河,周少,”楚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许心需要时间,但我们不能等。必须立刻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对!”王天河红着眼睛,使劲点头,“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他在金陵好歹认识几个人!”他说着就掏出手机,走到窗边开始拨号。
周世宏也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我也找我爸!他在司法系统有几个老同学,我让他无论如何问出点东西来!”他也走到另一边,压低了声音开始通话。
楚澜看着他们,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的表情冷峻,与刚才在许心面前的柔和判若两人。
她没有像王天河和周世宏那样急着打电话,而是先快速编辑了几条信息发了出去,然后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叔,是我,小澜。”楚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麻烦您立刻帮我查一件事,最高优先级。金陵市看守所,昨晚,一个叫许建安的犯人,突发疾病离世。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从入狱后的身体状况记录,到昨晚事发前后的所有监控,接触过他的每一个人,抢救过程的每一个环节……对,所有。动用一切必要的关系,我想在一个小时内看到最详细的报告,特别是监控录像。”
她言简意赅,条理清晰,下达指令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果断。
挂断这个电话,她又连续拨了几个号码,内容大同小异,但接收指令的对象显然涵盖了不同层面和系统。
墨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楚澜运筹帷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深思。
她知道楚澜背景不凡,但此刻展现出的能量和效率,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这与她墨门那种依托于古老技艺和人脉网络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更加直接,更加……现官方,也更具压迫感。
王天河和周世宏那边也陆续结束了通话。
两人的关系在普通层面还算好使,但涉及到这种敏感场所的犯人死亡事件,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楚澜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接收和查阅着什么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套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心依旧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但身体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一些,只是紧握的双拳和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内心的风暴远未停歇。
王天河和周世宏坐立不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又担心地看向许心。
墨云则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胡州清晨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楚澜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她立刻拿起手机,快速浏览起来。她的眉头先是微微蹙起,随后渐渐舒展开,但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减少。
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的许心身上。
“有消息了。”楚澜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所有人都瞬间看向她,连许心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而疲惫地望向楚澜。
“怎么样?楚澜姐?”王天河急切地问。
楚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着手机走到许心身边的沙发坐下,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这是我刚拿到的一段监控录像剪辑,以及一份初步的情况说明。”
楚澜的声音很平静,“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一切迹象都表明,这确实是一场……意外。”
“意外?”许心嘶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不信。
王天河和周世宏也凑了过来,墨云也从窗边走了回来。
楚澜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文件。
画面是看守所监仓内的监控视角,时间显示是昨天深夜。
可以看到许建安所在的监仓,他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似乎已经入睡,画面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凌晨两点五十分左右,床上的许建安身体突然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不大,但很明显。
他像是想坐起来,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落下。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整个人蜷缩起来,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同监仓的另一个犯人被惊醒,愣了一下,随即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监仓的门,大声呼喊着什么。
很快,值班的管教干部跑了过来,看到里面的情况,立刻用对讲机呼叫支援。画面中可以听到嘈杂的人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医护人员赶到,打开监仓门,对许建安进行紧急检查和抢救。心肺复苏,电击除颤……抢救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但画面中许建安的身体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最终,医护人员停止了动作,摇了摇头。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视频后面附带着文字说明:经法医初步检查,死者许建安体表无外伤,无中毒迹象,符合心源性猝死的特征。其入狱体检报告显示,曾有轻微心律不齐病史,但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结合监控录像,排除他杀可能,认定为意外死亡。
视频和文字说明,冰冷、客观,逻辑链条看似完整。
房间里一片死寂。
王天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周世宏也沉默了,眉头紧锁。
墨云看着许心瞬间又苍白了几分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许心死死地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父亲最后痛苦挣扎的模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意外……心源性猝死……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结论。
楚澜收起手机,看着许心,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许心,从目前能拿到的最直接的证据来看……确实是这样。看守所的管理可能存在疏忽,没能及时发现他的病史隐患,但……过程上看,不像是有外力介入。”
她的话,像是一锤定音,将“意外”这两个字,沉重地砸在了许心面前。
难道……父亲真的就是因为积劳成疾,加上牢狱环境,导致旧疾复发,就这样突然地、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那之前的种种猜测,对曜变天目的追寻,对赵老板那个局的警惕,难道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和过度解读?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许心淹没。
他缓缓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王天河和周世宏红着眼圈低下了头。墨云别过了脸。
只有楚澜,依旧静静地看着许心,她的眼神深处,在那一丝看似认同的平静之下,却掠过了一抹极淡极淡的、无法与人言说的疑虑。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节点上?这巧合,未免也太“完美”了。
但此刻,面对崩溃边缘的许心,她不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