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北上,空气感觉越加凝固。秋风卷着枯叶,带起的不仅是尘土,更有一种铁锈与硝烟混合的、令人鼻腔发紧的味道。官道上往来的秦军队伍愈发密集,运送攻城器械的牛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骑兵队伍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尘。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灭韩后的轻松,只有一种奔赴下一个战场的肃穆与紧绷。
秦天所部依照命令,终于在限期前五日,抵达了滏口径以西约八十里的一处前沿壁垒。这里并非主大营,而是蒙武大军伸出的众多触角之一,负责警戒、侦查,并伺机袭扰赵军前沿据点。
壁垒依山而建,以土木垒砌,不算坚固,但地势险要。驻守此地的是一名面容冷硬的军侯,简单交接后,便将秦天部安排在了壁垒最外侧、也是最先承受冲击的区域。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冰冷的任务分配——这,就是前线。
安顿下来不到半日,新的命令就传令了过来。
“校尉秦天,着你部,自明日起,负责向西侧‘黑云峪’方向,纵深三十里内的敌情侦查与袭扰。遇赵军斥候,可视情况歼灭;遇小股赵军,可伺机击溃。务必摸清黑云峪至滏口径一线赵军兵力分布、哨卡设置、粮道走向。五日一报。”
黑云峪,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却是通往滏口径侧翼的一条重要谷道。将此任务交给秦天这部新来的“精锐”,既是考验,也是将其作为一把尖刀,刺向赵军防线的尝试。
真正的接触,就要开始了。
翌日,天光未亮,秦天便亲自带队出发。他没有倾巢而出,只带了猴三及其麾下全部二十名斥候,以及李顺和三十名最精锐的老卒。人人轻装,携带三日干粮,强弩、短兵、钩爪、绳索一应俱全。
队伍如同鬼魅般潜入晨雾弥漫的山林,向着黑云峪方向潜行。秦天走在最前面,五品通玄的修为让他感知远超常人,任何风吹草动,虫鸣鸟啼,都皆入耳中。在《敛息术》的运转之下,他整个人仿佛与山林融为了一体。
猴三的斥候分散在前方和两翼,如同无形的蛛网,探查着周围一切异常。
行进不到十里,前方斥候便传回了第一个讯号——发现赵军游骑踪迹!
秦天立刻示意部队隐蔽。透过灌木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山道上,五名赵军骑兵正缓缓而行。他们并未披重甲,只是轻便皮甲,背负角弓,腰挎弯刀,马术娴熟,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显得极为警惕。
“是赵军的‘猎鹞子’,”猴三悄无声息地溜回来,压低声音,“专门负责外围游弋和反侦察,很难缠。”
秦天微微眯眼。他没有下令攻击,这五人只是眼睛,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他打了个手势,部队如同融入地面的阴影,任由那五骑从百余步外缓缓行过,直至消失在山道拐角。
继续前行。地势逐渐崎岖,林木愈发茂密。沿途,他们发现了不止一处赵军暗哨的痕迹,有的设置在树冠,有的隐藏在山石缝隙,布置得相当巧妙。猴三带着人,凭借更胜一筹的潜行技巧和对陷阱的敏锐,一一避开,甚至悄无声息地拔除了两处过于突出的暗桩。
“赵军的哨卡布置很有章法,相互呼应,咱们得绕点路了。”猴三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秦天点头,目光却投向更深处。他在感知,感知这片土地下隐藏的“气”。踏入五品后,他对天地之力的感应敏锐了许多,虽然还无法清晰分辨,但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磐石般厚重沉凝的“势”,正从黑云峪方向隐隐传来。那是大军驻扎、严阵以待所自然形成的军势!
“距离黑云峪应该不远了,都小心些。”秦天低声告诫。
果然,在绕过一片陡峭的乱石坡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足以通行车马的谷道蜿蜒向前,谷道尽头,依着山势,赫然矗立着一座赵军壁垒!虽然比不上滏口径主塞,但木栅、箭楼、壕沟一应俱全,隐约可见上面巡逻的赵军士卒身影。
“妈的,果然有硬骨头。”李顺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侧翼山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弓弦震鸣,十余支箭矢如同毒蛇般射向秦天他们隐蔽的位置!
“暴露了!小心!”秦天低吼,身形猛地向旁侧一块巨石后扑去!
咄咄咄!箭矢深深钉入他们刚才藏身的树干和地面!
几乎同时,谷道方向也响起了警锣声!壁垒上的赵军立刻躁动起来,更多的箭矢开始向这边覆盖!
“被包夹了!是陷阱!”猴三脸色发白。
秦天瞬间明白,他们清除暗桩的行为,恐怕早已被更远处的赵军哨点发现,对方是故意放他们深入,在此地设下埋伏!
“别慌!结阵!向东南方向,那片密林突围!”秦天声音冷静得可怕,瞬间做出判断。东南方向地势复杂,林木更密,不利于赵军骑兵和弓弩发挥。
部队迅速反应,幸存的士卒们以秦天和李顺为锋矢,弩手断后,一边用弩箭还击压制两侧山林中冒头的赵军伏兵,一边快速向东南方向移动。
箭矢如雨!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惨叫声被喊杀声和弓弦声淹没。
秦天挥动环首刀,格开射来的流矢,目光锐利地扫视战场。他发现,两侧山林中冲出的伏兵并不多,每边大约二三十人,装备也算不上精良,更像是当地的戍卒或者征发的民兵。真正的威胁,来自谷道壁垒方向射来的、更加精准和密集的箭雨,以及那正在缓缓打开的壁垒寨门后,隐约可见的、身披重甲的赵军步兵身影!
不能让他们冲出来合围!
“李顺!带你的人,用弩箭封住寨门!猴三,带你的人,用手斧和短刃,解决掉左边山林里那些杂鱼!右边的交给我!”秦天厉声下令,同时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扑向右侧山林!
他速度极快,脚下《金雁功》提纵,在乱石和树木间几个起落便已冲入敌群!环首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匹练,血刀刀法全力施展!这些赵军伏兵哪里是他的对手,刀光闪过,便是人仰马翻!
“叠浪劲!”
秦天瞅准一个看似头目的汉子,刀锋之上内力瞬间压缩震荡,猛地劈在对方格挡的战刀上!
“嘭!”那汉子连人带刀被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主将被秒杀,右侧的伏兵顿时大乱。
而左侧,猴三也带着斥候如同鬼魅般切入,他们不正面搏杀,专攻下三路,用淬毒短匕和手斧攻击敌人的腿脚,制造混乱,李顺指挥的弩箭则死死压制着试图冲出寨门的赵军重步兵。
短暂的混乱给了秦天部喘息之机。
“撤!快撤!”秦天一刀劈翻最后一名挡路的赵兵,大吼道。
部队不再恋战,相互掩护着撤离,全部扎进了东南方向的密林深处。赵军的箭矢追射而来,钉在树干上噗噗作响,却已无法给队伍造成威胁了。
一直狂奔出数里,确认甩掉了追兵,秦天才下令停下休整。
清点人数,出发时五十一人,此刻只剩四十三人,阵亡八人,几乎人人带伤。虽然成功突围,还击杀了不少赵军伏兵,但首次接触,便以损失近两成兵力告终。
气氛有些沉闷。
秦天靠在一棵树下,检查着左臂上一道被流矢划开的伤口,脸色平静。他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都看到了?这就是赵军。不是韩地那些一触即溃的废物。他们有埋伏,有配合,有死战的决心。”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但我们冲出来了!还宰了他们不少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非不可战胜!今天吃的亏,给老子记住了!下次,我们要他们的命来还!”
“喏!”残存的士卒们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凶光。败仗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斗志。
秦天站起身,望向黑云峪方向,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