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同悬于苍穹的巨大创口,将冰冷而粘稠的猩红光芒泼洒在混沌之地的入口。那扇由无数流淌着生命微光的藤蔓缠绕而成的巨门,此刻在血月的照耀下,表面的“混沌初始之地”古字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幽暗的、难以名状的光泽。门后,是浓得化不开的混沌,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是孕育万物也湮灭万物的本源之地。
巨门之前,陆小七单膝跪地。
暗紫色的晶化,如同最坚硬也最冰冷的琉璃,已经彻底覆盖了他的身躯。从指尖到发梢,从胸膛到脊背,每一寸血肉都被这源自深渊的力量重塑、冻结。唯有右眼,还顽强地保留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挣扎的微光。那微光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中摇曳,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点烛火,映照着瞳孔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悲恸,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他胸前的丹炉,此刻成了这片死寂中最耀眼的存在。炉体表面,那由无数细密纹路组成的“钥匙”图案,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血月光辉的璀璨光芒!幽蓝与暗紫交织,如同两股最本源的力量在炉内疯狂碰撞、融合,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伴随着空间细微的扭曲,仿佛这小小的丹炉,正在承受着来自混沌之地的巨大牵引,也在抗拒着自身被彻底晶化的宿命。钥匙纹路的光芒,是陆小七与这片混沌之地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联系。
就在陆小七挣扎着,试图用那仅存的右眼意志对抗全身蔓延的晶化,试图抓住丹炉钥匙光芒带来的微弱清明时——
身后,那吞噬了整个遗迹核心的血海漩涡,骤然爆发出更加狂暴的能量!
漩涡中心,粘稠如墨的血浪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毁灭与冰冷意志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身影,缓缓悬浮而起。
苏清雪。
她曾经如雪般的长发,此刻已彻底化为最深沉的墨色,在血月的光芒和漩涡的狂风中狂舞,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非人的、空洞的漠然。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翻涌着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混沌黑雾,仿佛两个通往深渊的窗口。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身上。那些原本束缚她、折磨她的“锁魂链”,此刻并未消失,反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漩涡深处涌出,缠绕上她的身体,不再是冰冷的束缚,而是迅速重组、覆盖!漆黑的金属光泽在血月下闪烁,链环相互咬合、延展,眨眼间,便在她体外形成了一层覆盖全身、狰狞而完美的黑色战甲!黑甲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符文,与血海漩涡的波动同频共振,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她悬浮在漩涡中心,黑甲加身,黑发狂舞,混沌之眼俯瞰着下方跪地的陆小七,如同一位从深渊归来的、冷漠而强大的神只。她没有言语,但那双混沌之眼中流露出的冰冷注视,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绝望。
就在苏清雪黑甲形态彻底显现,整个遗迹废墟都仿佛被她的存在冻结的瞬间——
高悬的血月之上,景象再次剧变!
那轮巨大的、仿佛永恒存在的血月,其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只巨大无比的九尾天狐虚影,缓缓从血月中“浮”出!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纯粹、最古老的月华与某种深邃的魂力凝聚而成。九条巨大的、如同瀑布般垂落的狐尾,每一根都闪烁着不同的、神秘莫测的光华,如同九条连接天地的锁链,又如同九柄斩断宿命的利刃。虚影庞大得遮蔽了半边天穹,威严、古老、悲悯,又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苍凉。
墨玄!
他残留的魂魄,以最宏大的姿态,最后一次显现于世。
九尾天狐虚影微微低头,那双由月华凝聚的眼眸,穿透空间的阻隔,同时落在了巨门前的陆小七和血海漩涡中的苏清雪身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平静,以及一种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低语。
这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血月的冰冷,九尾的威严,以及一种宿命般的召唤:
“深渊在等你归来——”
声音低沉、悠远,如同来自世界诞生之初的叹息,又如同来自世界终结之时的预言。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重量,重重地砸在陆小七仅存的意识之上,砸在苏清雪混沌的眼眸之中,砸在这片崩坏遗迹的每一寸废墟之上!
“深渊在等你归来——”
低语回荡,如同天启,如同丧钟。
就在这灵魂震颤的低语达到顶峰的刹那——
陆小七面前那扇紧闭的、由发光藤蔓缠绕的混沌巨门,终于有了动静!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共鸣声响起。巨门表面的藤蔓光芒骤然暴涨,随即如同活物般向两侧收缩、退去。厚重的、流淌着混沌气息的门扉,在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门后,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一幅宏大、诡异、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在门内扭曲、浮现!
那是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殿宇虚影!殿宇的风格,与之前在遗迹中见到的丹霞宗建筑一脉相承,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巍峨、更加森严!巨大的殿柱如同撑天巨树,殿顶高耸入云,覆盖着琉璃般的瓦片,流淌着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光泽。殿宇的轮廓在混沌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却又散发着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威压!
而在这座巨大殿宇的主殿中心,一个身影,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白小桃!
她被数条粗壮无比、闪烁着符文的冰冷锁链,死死地钉在主殿中央的祭坛之上!她的身体微微佝偻,头颅低垂,长发凌乱地遮住了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在锁链束缚下依旧顽强挺直的脊背,绝不会错!祭坛周围,环绕着复杂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法阵,法阵的光芒与锁链上的符文交相辉映,仿佛在持续不断地抽取着她的生命力,又仿佛在禁锢着她的灵魂。
整个画面,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残酷的囚笼。丹霞宗主殿的虚影,白小桃被钉祭坛的景象,透过缓缓开启的混沌巨门,赤裸裸地呈现在陆小七面前!这景象,是墨玄低语的具象化,是“深渊在等你归来”的终极指向,更是丹霞宗阴谋的冰山一角,是第三卷风暴的序幕!
“呃啊——!”
看到门内景象的瞬间,陆小七仅存的右眼猛地睁大!瞳孔剧烈收缩,那一点残存的人性微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发出炽烈到极致的火焰!痛苦、愤怒、绝望、思念……所有被晶化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小桃——!”
一声嘶吼,从他晶化的喉咙中迸发出来,沙哑、破碎,却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
这嘶吼,是对墨玄低语的回应,是对苏清雪黑化的控诉,更是对丹霞宗的宣战!
嘶吼声中,陆小七猛地攥紧了胸前那光芒万丈的丹炉!钥匙纹路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眼!他单膝跪地的身体,在巨大的情感冲击和钥匙纹路的牵引下,竟强行支撑着,一寸寸地、艰难无比地站了起来!
晶化的身躯在血月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最完美的雕塑。他站直身体,缓缓抬起头。
左眼,是彻底的、燃烧着混沌之火的晶化竖瞳,冰冷、死寂、洞穿一切。
右眼,是那一点燃烧着人性烈火的微光,痛苦、决绝、永不屈服。
他的目光,穿透开启的巨门,死死钉在门内祭坛上被锁链钉住的白小桃身影上。
同时,他的左眼——那混沌竖瞳,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缓缓抬起,与高悬血月之上、墨玄九尾虚影那双由月华凝聚的眼眸,隔空对视!
一边是燃烧着人性烈火的右眼,一边是洞穿混沌的竖瞳。
一边是门内祭坛上被囚禁的挚爱,一边是血月上低语宿命的古老魂灵。
一边是此刻的挣扎与愤怒,一边是未来的深渊与归来。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血月的光芒,墨玄的虚影,苏清雪的黑甲,白小桃的囚笼,陆小七对立的双眼……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这幅宏大而悲怆的画面之中。
陆小七攥紧丹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晶化的身躯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然后,他迈出了脚步。
一步,踏向那扇开启的巨门。
一步,踏向门内那座巨大的丹霞宗主殿虚影。
一步,踏向祭坛上被锁链钉住的白小桃。
一步,踏向墨玄低语中的“深渊”。
一步,踏向第三卷的风暴核心!
他的身影,在巨门流淌的混沌光芒和丹炉钥匙的璀璨光辉交织下,被拉长、扭曲,最终,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扇通往混沌初始之地、也通往丹霞宗阴谋核心的巨门光影之中!
血月依旧高悬,墨玄九尾虚影缓缓消散,低语余韵在天地间回荡。
苏清雪悬浮于血海漩涡中心,黑甲冰冷,混沌之眼空洞地注视着巨门关闭的方向。
巨门之后,混沌翻涌,丹霞宗主殿的虚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祭坛上的白小桃身影,是深渊中最刺眼的囚笼。
深渊,已然开启。
而陆小七,踏入了其中。
“深渊在等你归来”——这低语,终将成为他未来命运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