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离阙需调息片刻，梳理近日消耗的本源寒气。
他依旧在寒玉台上盘膝坐下，眼眸闭合，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冰蓝光晕，如同被笼罩在一层极薄的冰晶之中，气息变得愈发缥缈高远。
栖梧不敢打扰，便守在一旁。
他先是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儿那套墨玉茶具，又对着水镜试图擦掉脸上那点早已干涸的墨迹（最终没舍得，只是用法术将其固化留存了下来）！
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便也学着离阙的样子，在寒玉台边缘找了个靠近师尊的位置，盘膝坐下，尝试运转魔元。
然而，心神却难以完全沉静。鼻尖萦绕的冷香，以及通过“同寂之契”感受到的那片浩瀚而平稳的冰原气息，都让他心猿意马。
他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离阙。
调息中的师尊，眉目舒展，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迫人的清冷威仪收敛了许多，显得格外静谧美好，如同冰雕雪塑的神像，让人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触碰。
栖梧看着看着，心头那股炽热的情感便如同岩浆般翻涌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朝着离阙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又挪动了一点点，直到自己的衣角几乎要触碰到师尊的袍摆，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仿佛仅仅是物理距离的靠近，就能让他的心更加安定。
他就这样，一边贪婪地汲取着离阙的气息，一边胡乱运转着功法，不知不觉，竟也沉沉睡去。
毕竟昨夜虽眠，却是在极度紧张与依赖交织的情绪中，远不如这般守在师尊身边来得放松踏实。
等他再次醒来时，殿内已是一片幽暗。幽冥殿没有日月轮转，但自有其光暗变化，此刻显然是入了夜。
殿顶不知名的晶石散发出柔和如月华般的微光，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而栖梧发现自己并非坐在原地，而是不知何时又躺倒了下去，脑袋正枕在离阙的腿边。身上，还盖着一件素白微凉的、属于离阙的外袍。
师尊已然调息完毕，正垂眸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在微光下，仿佛盛满了破碎的星辰。
“醒了？”离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栖梧揉了揉眼睛，抓着身上那件带着浓郁冷香的外袍坐起身，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师尊，您调息好了？我……我怎么又睡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无妨。”离阙淡淡道，目光落在他脸上，“饿否？”
栖梧一愣，这才感觉腹中确实有些空落。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早已无需饮食，但口腹之欲有时并非为了果腹，而是一种享受和慰藉。
他连忙点头：“有点！”
离阙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片刻后，殿外传来细微的波动，一名低阶魔侍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食盒出现在殿门口，头埋得极低，不敢多看一眼。
离阙隔空将食盒摄入手中，挥退了魔侍。
食盒打开，里面并非什么龙肝凤髓，而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模样可爱，散发着淡淡的灵植香气和一丝丝温热，显然是刚做好不久。
“吃吧。”离阙将食盒推到栖梧面前。
栖梧看着那几样明显是照着他口味（偏甜）准备的点心，赤瞳瞪得溜圆，惊喜万分：“师尊！您还特意让人给我准备了这个？”
离阙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块形如梅花、晶莹剔透的糕点，递到他嘴边。
栖梧彻底呆住了，看着近在唇边的糕点，又看看离阙那平静无波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松开，狂喜的浪潮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颤抖着张开嘴，就着离阙的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糕点软糯清甜，入口即化，但那滋味，远不及此刻心中甜蜜的万分之一。
他细细咀嚼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离阙，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离阙看着他吃完，才收回手，自己也未再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栖梧被那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催促着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放下食盒，忽然伸手，轻轻抓住了离阙放在膝上的手。
离阙的手指微凉，骨节分明，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
离阙眸光微动，却并未挣脱。
“师尊……”栖梧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弟子……弟子很喜欢这样。”
他抬起头，赤瞳在微光下燃烧着炽热而纯粹的火焰，直直地望进离阙冰蓝色的眼眸深处。
“喜欢守在您身边，喜欢您给弟子束发，喜欢您点弟子脸上的墨，喜欢您给弟子准备的茶和点心……喜欢……喜欢您这样对弟子好。”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滚过，带着烫人的温度。
他没有说那些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是笨拙地诉说着这些细微的、却让他幸福到战栗的点点滴滴。
“弟子知道，我以前很混账，总惹您生气，让您操心……但以后不会了。”
他握紧了离阙的手，像是抓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弟子会一直陪着您，帮您分担，听您的话……只要……只要您永远陪着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乞求。纵然有“同寂之契”相连，他内心深处，依旧潜藏着被抛弃的不安。
离阙静静地听着他这番不算告白的告白，冰蓝色的眼眸中似有冰雪消融，春水微澜。
他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属于栖梧的、坚定而灼热的温度，也通过契约感受着对方那汹涌而真挚的情感。
良久，在栖梧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离阙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栖梧的脸颊。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温柔。
他俯下身，冰蓝色的发丝垂落，与栖梧的赤发交织在一起。
在栖梧骤然放大的瞳孔中，一个微凉、柔软，带着清冽寒香的吻，如同雪花飘落般，轻轻印在了他的眉心。
一触即分。
却仿佛有万千星辰在栖梧脑海中炸开，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傻话。”离阙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契约既成，离你我能去何处？”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是这一句平淡的陈述，和一个落在眉心的、清冷而郑重的吻，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栖梧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离阙，将滚烫的脸埋进那微凉的颈窝，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喜悦和安心：“师尊……师尊……”
他一遍遍地唤着，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刻入骨血。
离阙任由他抱着，感受着怀中身躯的颤抖和那炽热得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情感。
终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他，在那如同火焰般的赤发上，落下了一个无声的叹息。
殿外夜色深沉，殿内微光朦胧。相拥的身影在清冷的光晕中，交织出无比温暖的剪影。
有些心意，无需言明，早已在点点滴滴的相处中，深入骨髓，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