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不再犹豫,将栖梧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冰冷的井栏边。
失去离阙身体的压制,栖梧右臂的暗金光芒瞬间暴涨!金线纹路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藤,顺着肩胛疯狂蔓延向脖颈!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仅存的左眼瞳孔边缘也开始染上不祥的金色!
“看着!”离阙染血的手指猛地捏住栖梧的下颌,强迫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守住你心口那道契印!那是你最后的人性锚点!若它被染金…你便真的成了‘容器’,永世不得超生!”
栖梧被剧痛和诅咒侵蚀得混沌的意识,在离阙冰冷的目光和话语刺激下,强行撕开一丝清明。
他残存的左眼死死盯着离阙灰败却依旧凌厉的脸,涣散的瞳孔艰难地凝聚,用尽全身力气,将被暗金侵蚀的意念狠狠压向心口那道幽蓝的诛心契印!
离阙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扇贴着巨大“囍”字的月洞门。每走一步,脚下都绽开一朵迅速被暗金污浊侵蚀的冰莲。他停在门前,没有立刻推开,染血的指尖在门板上那褪色的“囍”字上缓缓划过。
就在指尖触碰到“囍”字中心那点暗褐污渍的刹那——
“吱呀…”
门,竟自己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混合着甜腻脂粉与浓烈血腥的怪味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黑暗,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朦朦胧胧的红光。
离阙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
门缝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的、早已朽烂发黑的枣、生、桂、子(早生贵子)。
在这堆象征喜庆的干瘪果实之上,赫然洒落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泼溅状血迹!
血迹一路延伸向房间深处。
离阙一步踏入。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最冷酷的心神为之震颤。
这是一间被时间遗忘的婚房。窗棂上残破的红色窗纸,被门外涌入的风吹得簌簌作响。
两根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立在供桌上,烛身早已融化扭曲,凝固成怪诞的形态,烛泪如同干涸的血泪淌满桌面。
烛火并未点燃,那诡异的红光,竟来自房间四角悬挂的、四盏蒙着惨白绢纱的灯笼!
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光芒,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不祥的喜庆氛围中。
最骇人的是房间中央。
一张雕花拔步床,挂着早已褪成灰白色的破烂帐幔。
帐幔半掩的床榻上,铺着同样朽烂的大红锦被。而在那锦被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完整的新娘嫁衣!
金线刺绣的凤穿牡丹图案在暗红灯光下幽幽发亮,华美绝伦,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森。
嫁衣旁边,放着一顶同样精美的凤冠,珠翠蒙尘,流苏断裂。
然而,让离阙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
这套华美的嫁衣,从领口到裙摆,布满了无数道被利刃疯狂劈砍撕裂的破口!撕裂处,暗褐色的血迹早已浸透锦缎,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
而在嫁衣心口的位置,那些被撕裂的锦缎破口下,隐约可见内衬里…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微弱金芒的丝线!
那金线的形态与栖梧臂骨上浮现的、柳世轩镜中的、女鬼金缕尸衣上的图腾…同出一源!
嫁衣旁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
鞋面同样绣着并蒂莲花,鞋尖却沾满了大片大片早已发黑、却依旧浓烈得刺眼的血迹!
与芸娘阁楼中珍藏的、以及柳家祖坟邪阵阵眼处的那只…一模一样!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在死寂的房间中响起。
离阙猛地抬头!
只见拔步床正上方的房梁上,悬挂着一根断裂的、染着黑红色污迹的麻绳!
绳套下方,正对着那套染血的嫁衣!
水滴声,正是从那断裂的麻绳末端滴落…落在嫁衣心口那团最浓重的血迹上!
就在这时,离阙身后的栖梧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夹杂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嘶鸣!
并非人声,更像是…某种被遗忘的、属于女子的尖利哭嚎!
离阙霍然转身!
只见靠坐在井栏边的栖梧,身体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他右臂的暗金污浊已彻底吞噬了离阙的精血封印,无数道细密的金线如同活物般刺破琉璃化的皮肤,疯狂蔓延!
它们缠绕上他的脖颈,爬上他的脸颊,甚至侵入他那只尚未被侵蚀的左眼!他心口的诛心契印,幽蓝的光芒被彻底压制,正被汹涌的金线一点点覆盖、染透!
更骇人的是,栖梧的身体在剧痛中剧烈地抽搐、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他的喉结滚动,发出的却不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凄楚哀怨、充满了刻骨恨意的女子泣诉,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空旷的婚房里:
“…负…心…郎…红烛…未…尽…魂…已…殇…”
随着这泣诉声,婚房内那四盏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灯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灯笼上的惨白绢纱无风自动,上面竟缓缓浮现出四个扭曲的、由暗红光芒勾勒的符文——赫然是“奠”字!
血光笼罩下,床榻上那套染血的嫁衣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无风自动!
金线刺绣的凤凰在血光中仿佛要振翅飞出!
那双染血的绣花鞋,鞋尖对准了门口离阙的方向,鞋底竟缓缓渗出一滴滴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的黑红液体!
离阙站在血光与怨气的中心,清阙剑上的暗紫裂纹疯狂搏动,几乎要撕裂剑身。
剜祭神魂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根基,栖梧身上失控的诅咒正通过无形的联系疯狂反扑。
前有被诅咒唤醒的邪物嫁衣,后有井中诡异的铃音和倒影之谜。
他冰蓝的瞳孔深处,那层灰翳被一股更深的、近乎寂灭的寒意取代。
染血的手指缓缓抬起,并未指向那蠢蠢欲动的邪物嫁衣,而是…点向了自己眉心神魂本源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