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你个阉人……竟然威胁陛下?!”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指着王恩,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愤。
王恩,侍奉了陛下三十余年,谁能想到,这条隐藏在天子身侧最深、最不起眼的毒蛇,竟会在此时此刻,露出他最致命的獠牙!
“威胁?”王恩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狞笑,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李景,“杂家这叫‘拨乱反正’!摄政王,你如今又能怎样?”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回荡在死寂的玄武门前。
“现在,只要老皇上一死,你这个‘摄政王’,便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
城楼之上,本已是心丧若死、面如死灰的周通,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眼中骤然爆发出了一线生机!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嘶吼起来:“王总管说得对!李景!你若不想背上‘弑亲’的千古骂名,就立刻下令,让你的人,放下兵器!否则,陛下龙体有半点闪失,你便是百死莫赎!”
一时间,局势再次逆转!
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常青山与三千黑云卫更是投鼠忌器,一个个目眦欲裂,却不敢有半分妄动。
他们可以为李景赴死,却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当今天子,死在他们的面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被王恩用匕首死死抵住喉咙的舜仁宗李晟,这位从头至尾都仿佛被吓傻了、浑身颤抖不止的老皇帝,却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疲惫与失望。
“小恩子啊……”
老皇帝的声音,沙哑而又平静,仿佛不是在与一个挟持自己的叛贼说话,而是在与一个相伴多年的老仆,话着家常。
王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弄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便要将匕首刺入几分,厉声喝道:“老实点!别想耍什么花……”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皇帝接下来的话语,硬生生地打断了。
“你跟了朕三十年,”李晟的眼皮,缓缓抬起,那双看似昏聩的老眼中,竟在瞬间,迸射出了一抹如鹰隼般锐利、如深渊般冰冷的帝王精光!“竟不知,朕的剑法,也是当年随武帝亲征之时,于万军之中,亲手磨砺出来的吗?”
什么?!
王恩的瞳孔,骤然收缩!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中蕴含的恐怖含义,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已然自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处轰然传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只见老皇帝李晟那只看似枯瘦无力的左手,竟如同铁钳一般,后发先至,死死地扣住了王恩的手腕!随即手腕猛地向外一翻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骨裂之声,响彻全场!
“啊——!”
王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那柄淬毒的匕首,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脱手飞出!
然而,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不偏不倚地,被老皇帝的右手,稳稳地接在了掌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从夺刃到反制,不过是在一个呼吸之间!
前一刻,他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年迈君父。
而这一刻,他才是那个真正执掌着生杀大权,杀伐果断的——大舜天子!
“你……你……”王恩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惧与骇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他眼中早已是行将就木、昏聩无能的老皇帝,竟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身手!
演戏!
他一直在演戏!从太子薨逝的悲痛,到大朝会上的气急攻心,再到方才的惊慌失措……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配合那个摄政王,演给他们看的!
“朕,确实老了,也确实累了。”李晟手持匕首,冰冷的刀锋反过来,轻轻地贴在了王恩那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胸口上。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朕,还不是一个废物。”
“朕的江山,大舜的血脉,还轮不到你这等阉竖,来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的刹那!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冰寒与决绝!
他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迟疑,握着匕首的右手,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
那柄淬满了剧毒的匕首,被它的新主人,干脆利落地,尽数没入了王恩的体内!
王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不断涌出黑色血液的伤口,嘴唇翕动,眼中最后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
“为……为什么……”
李晟缓缓地抽出匕首,任由王恩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软软地瘫倒在自己的脚下。
他看也未看那具尸体一眼,只是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声音淡漠地,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自语:
“因为,君王死社稷。”
“而你,不配。”
……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惊天逆转,震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个平日里看似温和仁善的老皇帝,在国家危难、逆贼环伺之际,所展现出的、那份深藏于血脉之中,属于开国帝王后裔的铁血与果决!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城楼之上,周通亲眼目睹了王恩的死,亲眼目睹了那老皇帝眼中一闪而逝的凛冽杀机,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望,终于被彻底碾得粉碎。
他浑身一软,手中的指挥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从高大的战马之上,颓然滑落,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拿下。”
李景平静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缓缓响起。
常青山与两名黑云卫猛虎般扑上,将早已失魂落魄的周通死死按住,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搜!”
李景再次下令。
几名精锐的黑云卫,立刻上前,开始仔细搜查王恩与周通的尸身。
片刻之后,一名黑云卫自王恩的贴身内衬之中,搜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他快步上前,将其呈给了李景。
李景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是刘莽的亲笔。
信中,不仅详细交代了此次兵变的具体步骤与后续安排,更是提到了一个让李景都为之眼神一凛的名字——伊贺流。
信中言道:“……待大事一定,我已与东瀛‘伊贺流’之上忍达成协议。他们将派遣三百精英忍者,潜入西京,助你我二人,清除所有李氏宗亲之中的顽固分子,届时,中原为表,东瀛为里,这万里江山,你我共分之……”
伊贺流!忍者!
之前那些刺客诡异的身法,那淬毒的兵器,那不似中原路数的打法……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尽数解开!
原来,刘莽与“血眼毒蛇”教的合作,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他真正的、也是最核心的外部盟友,竟是东瀛最神秘、最擅长暗杀与渗透的忍者组织!
这张阴谋大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深不见底!
李景缓缓合上信纸,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自他身上一闪而逝。
他抬头,望向那阴沉的天空,仿佛能穿透重重云霭,看到那片位于东海之上的弹丸岛国。
……
三日后,御和殿。
京城叛乱,一夜平定。
周通、王恩两大逆首,一个被擒,一个身死。
其党羽,在徐元早已备好的名单之下,被按图索骥,一夜之间,尽数捉拿归案,无一漏网。
此刻的御和殿内,气氛肃穆到了极点,文武百官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看向龙椅之上,以及龙椅之下的那对爷孙二人,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日起,这大舜的天,要彻底变了。
龙椅之上,舜仁宗李晟的面容,比之三日前,似乎更加苍老了,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断。
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所有的臣子,用一种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缓缓开口:
“众卿,朕,累了。”
“朕在位的这十几年,自问也算勤勉。然,外不能拒强敌,内不能察奸佞。以至我儿李康,忧劳成疾,英年早逝;我大舜江山,几度倾覆于宵小之手。”
“朕,有罪于天下,有愧于列祖列宗。”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随即,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大舜朝堂,再次天翻地覆的决定!
“朕,今日于此宣布,”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朕年事已高,身心俱疲,已无力再担此重任。”
“朕,决定——退位!”
“自今日起,禅位于摄政王,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