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清河市。一座因近年旅游业发展而稍显喧闹,但骨子里仍保留着旧时慢节奏的县级市。初夏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略显陈旧的市志办公室小楼上。
陈启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巧妙地遮掩了左眼的纱布。他跟在同样做了简单伪装的高岚身后,步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但仔细看去,右眼的视线仍会因深度感知的偏差而偶尔出现细微的调整。王刚则留在外围的车里,通过加密通讯保持联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市志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是一位戴着老花镜、态度和蔼的中年女士。高岚凭借着伪造的学术机构研究员的身份和事先准备好的介绍信,很容易就获得了查阅特定古籍档案的许可。
“你们要找的那些民间收集的手抄本啊,都放在后面库房的老架子上,平时很少有人动。”女士一边引路,一边絮叨着,“有些年头了,纸张脆得很,翻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库房弥漫着纸张、灰尘和淡淡防虫药水混合的气味。光线从高高的、蒙尘的窗户透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照着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线装书和档案盒。
按照索引,他们找到了存放目标手抄本的区域。那是一片更加偏僻的角落,书架上的灰尘也更厚一些。高岚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开始翻阅。陈启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立刻上前。
他闭上右眼,尝试着调动起那种新生的、模糊的“秩序感知”。如同在安全点时那样,他将精神集中,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扫过面前这片沉寂的书海。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无数书籍散发出的、混杂的“时间痕迹”和“信息残留”交织在一起,如同嘈杂的背景噪音。但渐渐地,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高岚正在翻阅的那几个特定书架时,一些微弱的“异样感”开始浮现。
大部分书籍散发出的是一种平稳的、随时间流逝而自然衰变的“惰性”气息。但其中有几本,却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凝滞而锐利的“残留感”。那感觉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高度浓缩的意念,如同墨迹渗入纸张深处,历经岁月却未曾完全消散。
“高教授,”陈启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格,那几本蓝色封面的……还有右边最底层,那个没有标签的厚册子……感觉……有点不一样。”
高岚惊讶地看了陈启一眼,没有多问,依言将他指出的几本书籍取了下来,放在旁边一张铺着软布的长桌上。
陈启走近,目光落在这些古籍上。他的右眼仔细打量着它们的外观——粗糙的纸张,磨损的封面,模糊的墨迹。同时,他那模糊的感知也在努力捕捉着那些异常的“痕迹”。
高岚率先拿起一本蓝色封面的手抄本,小心地摊开。里面记录的是一些本地流传的奇闻异事和古代案例,文字俚俗,夹杂着不少迷信色彩浓厚的插图。他快速浏览着,眉头微蹙,似乎没有发现特别有价值的内容。
陈启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另一本蓝色封面的书脊,那凝滞锐利的感觉似乎更清晰了一点。他示意高岚看看这本。
高岚放下手中的,拿起陈启所指的那本。这本书的封面与其他几本看似无异,但当他翻开时,却发现里面的纸张质地略有不同,更厚实,颜色也更偏黄。而且,书写的内容虽然开头也是些怪力乱神的故事,但越往后,笔触越见沉稳,描述的案件也越发离奇和……写实。
“死者面呈金纸,体无外伤,唯眉心隐现一线青痕,三日不散……”高岚低声念出一段,眼神凝重起来,“这描述……不像寻常的中毒或疾病。”
陈启凑近些,他的感知集中在这书页上。那凝滞锐利的感觉,仿佛就源自这些描述诡异死亡的文字本身!书写者似乎在记录时,投入了一种极其专注甚至……洞察的意念。
“再看看那本没有标签的。”陈启指向长桌另一头那本最厚的册子。
高岚将其拿起,这本册子格外沉重,封面是简陋的硬纸板,没有任何标识。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更加工整却也更加古奥的文字,夹杂着大量的人体经络图和一些完全看不懂的、类似星象或符箓的图案。
“这……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志怪笔记,”高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像是一本……私人的研究手札!看这些图,还有旁边的注解……”
他的手指点向一幅复杂的人体经络图,旁边的注解用小字写着:“气脉通则生,塞则亡。然有异者,其‘死线’非塞非通,乃‘断’也。非常力可为,必涉‘幽微’之境。”
气脉通畅就生存,堵塞就死亡。但有异常的人,他们的‘死线’不是堵塞也不是通畅,而是‘断裂’。不是普通力量能做到的,必定涉及‘幽微’的领域。
“死线!”高岚猛地抬起头,看向陈启,眼中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光芒,“这个词,在这本不知年代的手札里出现了!”
陈启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强忍着激动,将感知全力聚焦在这本厚厚的手札上。那凝滞锐利的感觉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整本书都浸透了一种试图**窥破生死界限**的、冰冷而执着的意念。
然而,就在他感知最集中的瞬间,左眼那空荡的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入了早已不存在的神经!
“呃!”陈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左眼。
“陈启?!”高岚连忙扶住他。
那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寒意却挥之不去。陈启喘息着,放下手,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高岚急切地问。
“……不知道,”陈启摇了摇头,右眼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本手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不是物理的刺痛,而是某种残留的、带有攻击性或强烈排斥意味的**意念**,跨越了时空,与他试图深入的感知产生了冲突。
高岚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他小心翼翼地合上手札,仿佛在对待一件危险的物品。
“这本书……不简单。里面可能不仅记录了知识,还残留着原主人强烈的精神印记,甚至……**防护措施**。”他压低声音,“我们可能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环境来安全地解读它。”
就在这时,库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那位工作人员女士,她探头进来,客气地说道:“高研究员,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要闭馆了。”
高岚立刻恢复平静,笑着回应:“好的,我们这就整理好。”
他们迅速将翻阅过的书籍小心地放回原处,尤其那本厚手札,高岚特意记下了它的确切位置和相邻书籍的特征。
离开市志办公室,坐回车里,王刚立刻察觉到了两人异样的神色。
“有发现?”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高岚将那份手札的发现和陈启的异常反应简单说了一遍。
王刚皱起眉:“残留的意念都能伤人?这玩意儿这么邪乎?”
“知识本身没有善恶,但探索知识的方式和目的,会留下深刻的烙印。”高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声道,“写下那本手札的人,恐怕不是一个普通的学者。他对‘死线’的认知,可能非常接近……甚至部分触及了真相。”
陈启靠在椅背上,右眼望着窗外,左眼窝的寒意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他轻轻摩挲着怀里的老学者笔记本,感受着那温润的暖意,与手札上感受到的冰冷锐利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样是探寻生死奥秘,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吗?
纸间微光,已照亮了通往起源迷宫的一角。但迷宫中潜藏着什么,是滋养前行的智慧,还是伤人的陷阱?答案,依旧隐藏在那本充满危险诱惑的古老手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