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底层货舱的藏身之处,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大口喘息,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引擎永恒的低鸣。
那个隐藏在管道深处、冰冷戏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久久回荡在脑海。
“……好奇的虫子……”
“……窥探不该看的果实……”
“……园丁……不喜欢……害虫……”
它知道我们!它知道我们在调查!它甚至用了和加密邮件里一样的代号!“园丁”、“害虫”……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存在,显然深度介入甚至可能监控着塞壬科技在这船上的勾当!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是人吗?还是……”
“不像人。”千鹤的脸色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弱红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分析,“声音经过扭曲伪装,能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通风系统里,还能精准地捕捉到我们的行动和窃听内容……更像是某种……高等灵体?或者经过高度改造的强化人?甚至可能是塞壬制造的某种……生物兵器?”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极其可怕。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要面对明处的守夜人威胁、船上的常规安保、塞壬的秘密计划,现在还要多一个神秘莫测、敌友不明的第三方监视者!
“它只是警告,没有立刻动手,说明它可能也有所顾忌,或者……我们暂时还不是它优先处理的目标?”我试图从糟糕的处境中寻找一丝有利的线索。
“或许。”千鹤眼神闪烁,“又或者,它只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部分暴露,至少在那个‘东西’面前是透明的。”
压力陡增。这个相对安全的藏身点,此刻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下一步怎么办?蓬塔雷纳斯港很快就要到了。”我看向千鹤。按照航行计划,距离抵达那个哥斯达黎加的补给点只剩不到两天时间。
一旦“园丁”登船,接收“稳定器”,并对“枯萎结晶”进行测试,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千鹤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那个‘东西’的警告反而证实了邮件的内容至关重要。‘园丁’和‘稳定器’是关键。我们必须设法阻止他们对接,或者至少……搞清楚‘稳定器’到底是什么,如何运作,才能思考如何破坏。”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蓬塔雷纳斯港是个机会。船只靠港补给,人员流动会变大,监控难免会有疏漏。我们可以尝试两方面行动:第一,密切监视货物装卸区,特别是塞壬相关物资的交接,寻找‘稳定器’和‘园丁’。第二,如果可能……再次冒险连接通讯系统,尝试追踪‘园丁’或者那个‘雨林之眼’的更确切信息,甚至……给他们制造一点‘意外’的通讯干扰。”
这两个行动都极其危险,尤其是在那个神秘存在的窥视下。
“太冒险了。”我表示担忧。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千鹤语气坚决,“一旦‘稳定器’安装完成,‘枯萎结晶’被成功激活和控制,再想阻止就难了。我们必须趁现在他们还在准备阶段,打乱他们的节奏。”
我知道她说得对。退缩和躲藏无法改变现状,只会让我们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但这次我们必须更有准备。那个‘东西’……如果能再次感应到它,或许我能用‘星之痕’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干扰一下它的感知。”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是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氛围中度过的。每一次外出取水觅食,每一次轻微的异响,都让我们如临大敌,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但那个神秘的声音再也没有直接出现,仿佛那夜的警告只是一场幻听。
然而,这种沉默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我们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休息,恢复体力,完善着靠港后的行动计划。千鹤利用找到的有限材料,又做了几个更精巧的干扰装置。我则持续沟通“星之痕”和“永冻核心”,虽然力量恢复缓慢,但对那股寒意的掌控似乎更加精细了些许。
终于,在一天清晨,通过通风管道传来的嘈杂人声、绞盘运作声以及明显不同的引擎震动都表明——“希望方舟”号正在缓缓驶入蓬塔雷纳斯港。
行动的时刻,到了。
我们再次潜入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向着上层甲板的货物装卸区艰难移动。越靠近目标区域,人员活动的声响就越发嘈杂喧闹。
通过一个通风口的格栅,我们能看到下方巨大的舱门已经打开,明亮的阳光和湿润的热带空气涌入船舱。港口吊车正在忙碌,船员和码头工人大声吆喝着,搬运着各种补给箱和物资。
我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细节,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塞壬相关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部分装卸的都是常规的食物、淡水、燃油和“绿色星球”的宣传物资。就在我们怀疑判断是否出错时——
一辆没有任何明显标识、但车型明显是高级防弹规格的黑色厢式货车,在一辆港口引导车的带领下,直接开到了舷梯附近!它的到来显得悄无声息,与周围繁忙的景象格格不入。
车厢打开,几名穿着普通港口工人制服、但动作干练、眼神锐利的人跳下车,开始从车上卸下几个长方形的、似乎是特殊金属材质的密封箱。箱子不大,但看起来异常沉重,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抬动。箱体上没有任何Logo,只有一串激光刻印的编码。
与此同时,从“希望方舟”号的上层舷梯上,走下来一个穿着亚麻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位儒雅学者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与身边一位看似船方高级管理人员的人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但我的“星之痕”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晦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和计算感!仿佛他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台精密而无情的机器!
“园丁”!他一定就是那个“园丁”!
他和那名船方高管热情地握了握手,然后目光转向那批刚刚卸下的特殊金属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光芒。
“稳定器”送到了!
工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密封箱抬上舷梯。
就是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千鹤对我使了个眼色,拿出了那个简易的通讯干扰装置,瞄准了下方的某个区域……
然而,就在她即将启动装置的瞬间——
我的“星之痕”猛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警告寒意!并非来自下方的“园丁”,而是来自……我们侧上方!
我猛地抬头!
只见在我们斜上方的一个通风口格栅后面,黑暗中,一对冰冷、非人的、闪烁着微弱数据流光的机械复眼,正无声地注视着我们!那眼睛后面,隐约是一个模糊的、似乎与管道融为一体的娇小身影!
是那个东西!它一直都在!它在等着我们行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下方正在接受文件的“园丁”似乎也收到了什么提示。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极其自然地将手伸进了口袋,似乎按动了什么。
下一秒——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入侵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码头区和“希望方舟”号!
“封锁码头!有未经授权的信号源企图干扰港口通讯!”
“所有人员原地待命!安保部队立刻行动!”
下方瞬间大乱!工人们惊慌失措,船员们茫然四顾,安保人员则如临大敌般迅速行动起来,开始驱散人群,封锁区域!
“园丁”在那名船方高管的护送下,面无表情地快速转身登船,那几个沉重的金属箱也被迅速抬了上去!
我们被发现了!或者说,我们被那个神秘的存在和“园丁”将计就计,反而利用我们的行动作为借口,提前触发了警报,完美地掩护了他们的交接过程!
中计了!
“走!”千鹤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扔掉干扰装置。
我们不顾一切地在管道中向后爬行!身后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安保人员正在顺着警报触发的大致区域搜索上来!
而更让我们心悸的是,那个隐藏在通风管道深处的、有着机械复眼的存在,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嘲弄意味的电子合成音般的低笑,随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暗的管道迷宫中。
它玩弄了我们,然后从容离去。
愤怒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但我们此刻只能逃命!
在混乱的警报声和越来越近的搜捕声中,我们如同丧家之犬,沿着来路疯狂逃窜,将蓬塔雷纳斯港温暖的阳光和喧嚣远远抛在身后,再次遁入“希望方舟”号冰冷黑暗的钢铁肠道之中。
计划彻底失败,行踪彻底暴露。
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化为了致命的漩涡,将我们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