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据点内的战斗声愈发激烈，爆炸的轰鸣、武器的嘶吼、非人的咆哮与人类的惨叫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地狱的交响乐。震动通过金属梯子和管道传来，灰尘簌簌落下。
我们蜷缩在维修井下的设备凹槽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守夜人正在与那种被称为“污瞳”的恐怖怪物血战，此刻出去，无论被哪一方发现，都绝对是灭顶之灾。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战斗声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和伤员的呻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和腐败物混合的恶臭。
看来，守夜人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显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千鹤压低声音，脸色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凝重，“他们的清扫和排查很快会开始，这个维修井绝对会被重点检查。”
我点头同意。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往上走是自投罗网。”我看向管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只能继续往下走，另找出路。”
千鹤没有反对。面对装备精良、敌友不明的守夜人大部队，隐藏在暗处的、或许可以规避的污染怪物反而成了相对“较好”的选择。
我们小心翼翼地爬出凹槽，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沿着来时相反方向的管道深处摸去。
这条管道更加老旧，积水和锈蚀更为严重，空气中那股污秽的灵能污染残留感也越发明显。墙壁上开始出现更多那种用黑色物质涂抹的疯狂涂鸦和扭曲眼睛图案，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们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巡逻队，又要警惕那种“污瞳”怪物的袭击。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再次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下，深邃漆黑，散发着更浓的不祥气息；另一条则相对平缓，远处似乎有微弱的气流声。
“走这边。”千鹤指了指有气流声的通道，“有空气流动，很可能通往其他出口，或者至少是更大的空间，更容易躲藏。”
我们选择了这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果然，越往前走，管道逐渐变得宽敞，地面也变得干燥一些。甚至墙壁上开始出现老旧的照明线路，虽然早已断电，但说明这里曾经是常用通道。
又拐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我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枢纽大厅。大厅四周有数条不同方向的管道和通道入口，中央则是一个废弃的调度平台，堆放着一些早已锈蚀无法辨认的机器设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一侧的墙壁。
那面墙壁似乎遭受过巨大的冲击，混凝土大面积剥落，露出了内部粗壮的钢筋。而在破损最严重的地方，竟然嵌入着某种巨大、扭曲、非金非石的黑色残骸！
那残骸像是某种飞行器的部件，表面覆盖着难以理解的纹路，此刻早已黯淡无光，但依旧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息。残骸周围的地面上，洒落着一些同样材质的、较小的碎片。
这是……什么东西坠毁在这里？看痕迹，已经有很多年了。
“这是……”千鹤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那黑色残骸，眼中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这纹路……这材质……不可能！这像是……‘观测者’的造物？！但它们……它们怎么会留下物理残骸？！”
观测者的造物？我心中巨震。那些如同幽灵般穿梭维度的恐怖存在，竟然会有实体载具坠毁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心之光”吊坠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针对守夜人的白光法器，而是指向那黑色的残骸！
同时，我额头的“星之痕”也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警惕感，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残骸……与“观测者”有关，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千鹤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端触碰了一下地上的一个小碎片。
滋——！
一道微弱的、暗紫色的电弧突然从碎片上弹起，击打在匕首上！千鹤惊呼一声，匕首脱手落地，尖端竟然出现了一丝腐蚀的痕迹！
“有残留能量！高度惰性化，但极具侵蚀性！”千鹤脸色发白，“这东西……很危险！”
我们不敢再轻易触碰这些残骸。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忽然注意到，在嵌入墙壁的巨大残骸下方，地面的尘埃有被近期扰动过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残骸下方被拖拽了出来？
我示意千鹤注意。
我们谨慎地靠近，借助头盔灯的光束，看到了一条清晰的拖痕，通向大厅另一个方向的黑暗通道。拖痕旁边，还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同样材质的黑色小碎片，以及……几个清晰的、属于人类的脚印？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还从坠毁的残骸里拖走了什么东西？
会是谁？守夜人？升格者？还是……其他幸存者？
“跟上看看。”千鹤捡起匕首，眼神锐利起来。这意外的发现可能意味着转机，也可能是新的危险。
我们顺着拖痕和脚印，进入了那条黑暗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都要狭窄，似乎是后期开凿的，并非标准管道。墙壁上没有任何标识，空气更加浑浊。
走了没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芒和人声！
我们立刻熄灭了头盔灯，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靠近。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小型洞窟。洞窟入口处用破烂的金属板和帆布遮挡着，缝隙中透出摇曳的火光。里面似乎有人！
我们小心翼翼地贴近遮蔽物，从缝隙向里望去。
洞窟不大，中央生着一小堆篝火，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围着篝火的，是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有男有女，看起来像是长期的避难者。他们神情惊恐而疲惫，但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希望。
而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洞窟角落的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个大约一人高的、椭圆形的、通体由那种黑色怪异材质构成的“茧”！表面同样有着难以理解的纹路，但似乎比外面的残骸要“新鲜”一些，偶尔还有极其微弱的暗紫色流光一闪而过。
拖痕到此为止。显然，就是这个“茧”被从残骸里拖了出来。
这些幸存者，把这个危险的“茧”弄到这里来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那个“茧”前，竟然伸出手，颤抖地抚摸了一下茧壳。
“救世主……一定会苏醒……”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祂会带领我们……离开这个地狱……净化这个肮脏的世界……”
其他幸存者也纷纷附和，低声祈祷着，内容癫狂而混乱，充满了对现状的绝望和对这个“茧”的盲目崇拜。
他们……把这个来自“观测者”坠毁载具的“茧”，当成了救世主？！
一股恶寒瞬间席卷了我全身！
这些人显然精神已经不太正常，被绝望和地下的污染扭曲了认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崇拜什么东西！
必须阻止他们！这个“茧”一旦打开，天知道里面会出来什么恐怖的玩意！
我看向千鹤，她用眼神示意我冷静，然后指了指洞窟另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简陋的武器和工具，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似乎是这些人的物资。
她的意思很明显：硬抢风险太大，对方人数占优且状态癫狂。最好能智取，或者趁其不备偷走那个“茧”。
但如何偷走一个一人多高、看起来沉重无比的“茧”？
就在我们思考对策时，那个“茧”突然有了变化！
其表面的暗紫色流光变得频繁起来，整个“茧”开始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呼吸！
嗡——
一种低沉、令人极度不适的嗡鸣声从“茧”内部传出！
洞窟内的幸存者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欢呼！
“醒了！救世主要醒了！”
“快！准备圣餐！迎接祂的降临！”
他们手忙脚乱地拿出一些看起来像是食物和水的简陋东西，摆放在“茧”前，然后跪伏在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我和千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能再等了！
千鹤猛地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准备制造混乱。她则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绕向洞窟的另一侧入口（如果存在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一块碎石，用尽全力，扔向洞窟角落那堆物资！
啪嗒！
碎石砸在金属工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洞窟内的幸存者们被惊动，纷纷惊慌地站起身，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千鹤的身影从另一侧的阴影中猛地窜出！她的目标不是“茧”，而是那堆物资旁的一个看起来像是起爆器或者能量开关的小装置！她认为那可能是这些疯子用来“唤醒”茧的东西！
她的动作极快，受伤的手臂似乎也影响不了她的决断！
但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装置的瞬间——
那个黑色的“茧”，顶部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只有一股无形、却冰冷、绝对、充斥着无尽虚空和漠然意志的波动，如同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噗通！噗通！
洞窟内所有跪伏在地的幸存者，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瞬间悄无声息地倒地！他们的眼睛瞪得巨大，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生命气息瞬间消失！
他们的灵魂，在那波动扫过的瞬间，就被彻底湮灭了！
千鹤的动作僵住了，她距离最近，虽然未被直接针对，但那恐怖的意志波动擦过了她！
她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鲜血从口鼻中渗出，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起身！
而我，虽然距离稍远，且“星之痕”自发地激起一丝微弱的寒意抵抗，依旧感到脑袋如同被冰锥刺穿，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好……好恐怖的力量！仅仅是苏醒的余波，就瞬间杀死了所有信徒，重创了千鹤！
裂缝扩大。“茧”如同花瓣般缓缓打开。
一个修长、苍白、覆盖着光滑黑色生物质甲胄、仿佛人形却又绝非人类的身影，缓缓从打开的“茧”中站了起来。
它没有明显的五官，面部只有一片平滑的曲面，倒映着跳跃的篝火和洞窟的景象。它的手臂末端是锋利如刀锋般的结构。
它缓缓“转头”，那没有面孔的“脸”先是“看向”地上那些死去的幸存者，毫无反应。然后，缓缓转向了挣扎着的千鹤，最后……“看向”了我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纯粹、如同扫描仪般的意志锁定了我。
它……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