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的汴京,寒意未消
姚依依正带着年幼的弟弟盛长松在湖边玩耍,长松年纪小,玩闹起来不知轻重,奔跑间一个不慎,猛地撞在明兰身上,姚依依本就瘦小,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六姑娘!”
“小姐!”
陪同的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她们皆不会游水,只能在岸边惊慌失措地哭喊尖叫,等她们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去叫来会水的婆子仆役,七手八脚将明兰捞上来时,小姑娘已是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牙关紧咬,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了。
消息瞬间传遍盛府。卫恕意闻讯,如同晴天霹雳,鞋都来不及穿好便疯了一般冲了过来,看到女儿如同破布娃娃般湿淋淋地躺在那里,顿时瘫软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我的明儿!我的孩子啊!快救救她!救救我的明儿啊!”
她扑到明兰身边,徒劳地想用手捂住女儿冰冷的小脸,泪水决堤,一旁的盛长松也被这阵仗吓坏了,看着姐姐一动不动,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他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卫恕意的腿,不停地喊着:“小娘!小娘!我怕!”
卫恕意被儿子哭得心碎,又担心女儿,一时竟不知该先顾哪头,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机械地拍着儿子的背安抚:“松哥儿不怕,不怕……”
王若弗闻讯也立刻赶了过来,见到这般情景,也是心头一紧,她强自镇定,连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拿干爽的衣裳来!热水!快!”她指挥着下人将明兰小心抬回卫恕意的院子,又命人赶紧去生炭火。
郎中匆匆赶来,一番诊治,扎针灌药,忙活了许久,才擦着汗道:“万幸救得及时,呛入的水不多,性命应是无碍了。只是湖水寒凉,邪寒入体,这高热怕是免不了,需得小心看护,若能熬过今晚,便无大碍了。”
听闻性命无虞,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王若弗看着依旧哭哭啼啼的卫恕意,又看看闯了祸吓得瑟瑟发抖的盛长松,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她拧着眉,语气带着责备对卫恕意道:“你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明兰才多大点人?你让她带着长松去水边玩?你自己怎么不想想其中的危险! 如今出了事,你哭有什么用?”
卫恕意被主母训斥,不敢反驳,只能死死咬着唇,眼泪却流得更凶,她心里觉得委屈,在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里,大孩子带小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小时候不也是这么带着弟弟妹妹长大的,何曾出过这样的事?
王若弗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又训诫了几句“日后定要万分小心”之类的话,便吩咐她好生照顾明兰,带着刘妈妈回了葳蕤轩。
回到自己的葳蕤轩,王若弗仍是余怒未消,对着心腹刘妈妈抱怨道:“真是晦气!开年就遇上这等事!那卫氏也是个不中用的,自己立不起来,连孩子都看顾不好!若非看在她是明兰生母的份上,我定要重重罚她!若是明兰有个三长两短,外人岂不是要说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女?”
刘妈妈连忙递上热茶安抚:“大娘子息怒,所幸六姑娘福大命大,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这病去如抽丝,怕是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卫小娘经此一事,想必也吓破了胆,日后定会加倍小心。”
王若弗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但愿如此吧。只是这后宅之事,真是片刻不得清闲。”
盛纮回府,刚脱下官袍,便听说了明兰落水一事,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他沉着脸,径直来到了卫恕意所居的如意居,一进院子,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屋内,卫恕意眼睛肿得像桃核,显然哭了许久,见到盛纮,更是吓得瑟缩了一下,连忙跪倒在地,年幼的盛长松似乎也感知到气氛不对,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父亲。
盛纮的目光首先落在里间床榻上,小小的明兰躺在那里,脸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眉头紧蹙,看着确实让人心疼。
他原本准备好的苛责话语,在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和卫恕意那副惶恐无助的神情后,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对子女总有几分怜爱,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对跪在地上的卫恕意说道:
“起来吧。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次……算是万幸,明儿捡回一条命。”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卫恕意,敲打道:“往后,带孩子们务必精心!长松还小,不懂事,你做大人的,难道也不懂吗?园子里水边,是能随便让两个孩子独自玩耍的地方吗?!”
卫恕意连连磕头,泣不成声:“妾身知错了!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定当时刻盯着孩子们!”
盛纮见她吓得不轻,也知道她本性懦弱,并非故意,便不再深究,但该有的警告必须给:“你好自为之,仔细看顾好明兰。若是……若是再有下次,”
他语气加重,带着冰冷的意味,“你便不必自己抚养孩子了,明兰和长松,都送到大娘子屋里去养!”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卫恕意浑身一颤,失去抚养孩子的权利,对于她这样一个无所依靠的妾室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她几乎是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地保证:“主君!妾身记住了!绝不会有下次!绝不敢了!”
盛纮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烦乱,不再多言,只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明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如意居。
然而,祸不单行。
也许是白日里受了极大的惊吓,到了夜里,盛长松也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卫恕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女儿,一边是同样病倒的儿子,她只觉得心力交瘁,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
她看着两个病榻上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最终,她咬了咬牙,做出决定。她将稳重些的丫鬟小蝶叫到明兰床边,红着眼睛叮嘱:“小蝶,你守好六姑娘,千万仔细着,用温水给她擦身降温,若有任何不对,立刻来叫我!”
“小娘放心,奴婢一定寸步不离!”小蝶郑重应下。
卫恕意则自己守在了儿子长松的床边,不停地用冷帕子给他敷额头,喂他喝水,心中充满了悔恨、担忧和作为母亲的煎熬。
这个夜晚,对于卫恕意和她的两个孩子而言,注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