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子赶过来时,只剩一片焦黑的白地,连半面完整的墙都没剩下。五里店的保长派了个守夜的在旁看着,见他来,忙迎上去。
三狗子急得顿足捶胸,破口大骂:“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院子,今儿就烧没了!”
守夜的打更人缩了缩脖子:“三爷,这事您得去派出所问警察。他们说,估摸着是油灯碰着门帘子,意外走的火。具体的我们也说不清,您还是找警察问吧。”
三狗子啐了口唾沫——那几个手下死了倒不可惜,可屋里的钱财和东西烧没了,才真让他心疼。他转头对身后的人摆手:“别愣着了!把那几具尸骨找个地儿埋了,省得碍眼。真去报官查,还得白搭钱!”
手下人赶紧在灰烬里翻出残骨,找了处乱葬岗草草埋了。三狗子看着满地焦土,越想越晦气:“这破地方邪性!上次滚刀肉就在这儿不明不白死了,老子再也不在五里店待了!”骂完,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待一秒都要沾染上霉运。
张贵和王雷起初还提心吊胆,后来听说三狗子只草草埋了尸骨,压根没去报官,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两人相视一笑,转身就往粮店去,一口气买了两百斤杂和面、一百斤高粱米,雇了辆板车拉回院子。这下没了顾虑,哥俩就着昨晚剩下的肉,又灌了两瓶酒,倒头便呼呼大睡。
另一边,牛虎和齐大强照常去骑巡队上班,队里依旧一片欢声笑语。两人随队到丰台火车站驻勤,刚到地方,就看见被发配来的何斌——正点头哈腰地凑在鬼子翻译官身边献殷勤,那副谄媚模样,把牛虎气得牙根发痒。
何斌瞥见骑巡队过来,不仅没上前,反而冷笑了几声,一脸不屑。王七凑到牛虎身边,啐了口唾沫:“大队长,您看这小人样!我原本还想过去问两句,现在算逑!”
牛虎摆了摆手,笑道:“搭理他干什么?告诉兄弟们,仔细巡查,别出岔子。”王七应了声,领着巡警们分散开去。
这天没见三狗子来火车站,只有他手下一帮小偷,在个打手的带领下还在这儿摸包。牛虎看了眼,没当回事——眼下先顾着稳住阵脚,没必要节外生枝。
到了中午,牛虎拍了拍手,对众人道:“兄弟们,今天我高兴,请大伙吃一顿!”巡警们顿时欢呼起来,“大队长豪气!”的喊声此起彼伏。
这话正巧被不远处的何斌听见,他脸瞬间涨得铁青,等牛虎一行人走远,才咬牙切齿地骂:“王八羔子!吃死你们才好!”
晚上下值,牛虎和齐大强照旧回了五里店。一进院就见张贵、王雷忙得热火朝天——张贵正收拾一条足有七八斤的花鲢鱼,王雷则在灶台边揉着贴饼子的面团。
“兄弟,听说你爱吃鱼,特意买了这条花鲢,你看这大小,刚够咱们这大锅炖!”张贵举着鱼笑。牛虎眼睛一亮:“二位哥哥有心了!我和大强买了猪头肉和花生米,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
没一会儿,炖得奶白的鱼汤端上桌,贴饼子还带着焦香,几人围坐在一起,连吃带喝热闹得很。张贵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道:“白天我打听了,三狗子那帮人就把尸体随便埋了,连官都没报,这下彻底没事了。”
牛虎和齐大强对视一笑:“他们走了最好,咱们在这儿住着自在。虽说离城里远,可胜在舒坦,不用看人脸色。”几人说着都笑起来,酒意渐渐上来。
酒至半酣,牛虎看向张贵和王雷:“你们哥仨岁数也不小了,就没想着找个媳妇?”张贵叹了口气:“咱们家里连块像样的瓦都没有,哪敢想这个?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倒好。大强是独苗,我和王雷家里虽有兄弟姊妹,可穷得叮当响,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钱娶媳妇?之前手里有点钱,不是给家里寄去,就是……哎,也就那样了。”
牛虎听了,沉吟道:“总这么混着不是办法。我想想辙,看能不能把你俩也招进骑巡队——我那队暂时缺一个,二分队还缺俩,就是得跟大队长通个气,急不得。”
第二天一上班,牛虎就拎着两匣点心、四瓶酒和两条烟,送到了王警官办公室。王警官愣了愣:“兄弟,这是干啥?”
牛虎笑着解释:“大队长,不瞒您说,我新认了俩把兄弟,在家闲着没差事。知道咱们骑巡队还缺人,想让他们来补个缺,您看方便不?”
王警官摆了摆手:“就这点事,还送东西?快拿回去!既然是你担保的人,你那分队本就缺一个,二分队还缺俩,把人领来我瞅瞅——只要身体利索、能认俩字,没二话!”
“那可太谢谢您了!”牛虎喜上眉梢,“这点心意您收下,等事成了,我还得请您好好吃一顿!”见王警官不再推辞,他赶紧让齐大强骑马回去叫人。
张贵和王雷听说事有眉目,又惊又喜,赶紧换了身整齐衣裳,雇车赶了过来。王警官见两人年轻力壮、看着就结实,当即点头:“行!没问题!”喊来办公室的人,当场给办了入职手续,又道:“二分队正好缺俩,就先把他们安排去二分队吧。”牛虎忙应下:“没问题,反正兄弟们平常也常碰面。”
随后,牛虎又领着两人去找赵副大队长——他如今还兼着二分队队长。赵副大队长一听说两人是牛虎的把兄弟,当即笑道:“自家兄弟,还说啥?”转头喊来张巡官:“这俩是牛副大队长的人,刚入职,你多带带他们,教点规矩。”
张巡官连忙应下:“放心,都是自己人,错不了!”牛虎趁机道:“张巡官,中午我做东,您可一定来!”张巡官笑着应了:“那我就沾牛大队的光了!”
到了中午,牛虎干脆把王警官、赵副大队长、张巡官,还有另外两个分队长都请了去。一顿饭花了四十多块,吃得众人眉开眼笑。
一分队和四分队的分队长,先前在何斌的挑唆下,对牛虎本有些不满;如今何斌被调走,两人没了靠山,本就不敢再与牛虎作对,又见他和大队长等人关系亲近,更是彻底放下了芥蒂。这顿饭吃得格外痛快,加上牛虎又给张巡官、两位分队长各递了一条烟,给赵副大队长多送了一条,众人更是眉开眼笑,彻底没了往日的隔阂。
王雷和张贵看在眼里,对牛虎感激得不行——不仅帮他们谋了正经差事,还把关系打理得这么妥帖,两人心里更是铁了心跟着牛虎。
忙完这些,牛虎也没忘了家里。自从添了小侄子,他隔几天就回趟家,每次都给二嫂带些红枣、桂圆补身子,二嫂感念他的细心,小月也总盼着他回来,一家人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只是有件事让牛虎放心不下:大嫂李淑云依旧和往常一样,天天忙着跟学生们串联,丝毫没歇着。他早听说大嫂上了侦缉队的黑名单,忍不住劝了几句,李淑云却眼神坚定地说:“兄弟,你看如今这局势,日寇步步紧逼,要是不唤醒国人,我堂堂中华还有什么希望?”
牛虎嘴笨,说不过这位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嫂子,只能叹口气:“行,嫂子,那你千万注意安全。”话虽这么说,他心里的担忧却没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