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听到林福生的问话，顿时紧张起来，她的手指紧紧绞着围裙边缘，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地回答：“当、当时乔先生走过来……”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我刚倒好了两杯热可可，就端起来递给他……”
一阵充满凉意的山风吹过，吹乱了小梅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接着说道：“乔先生一手拿着一杯热饮，”小梅回忆着，声音开始有点发抖，“他刚转过身，突然刮过一阵风……”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又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蜡烛，‘噗’地就被吹灭了，我的眼前忽然变得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周若媛不自觉地抓紧了披在肩上的外套。陆远辰站在她身侧，目光复杂地望着悬崖方向。
“然后呢？”林福生轻声引导。
小梅的呼吸变得急促，她颤声说道：“乔先生拿着杯子，刚刚走了两步，虽然变得更黑暗了，他还是往……往周小姐那个方向走。但是实在太黑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只隐约看到他的身形晃了两下……”
“你还看到了什么？”林福生继续问道。
“然后乔先生不知怎么就往悬崖那边歪过去……”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我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在崖边又晃了一下，就……就不见了……”她捂住嘴，“我愣了一下，意识到出了大事，就吓得大叫起来……”小梅终于讲完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听着小梅的话，周若媛突然踉跄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陆远辰及时扶住她的手臂。
林福生蹲下身，仔细检查小梅所指的位置。在路面略微凸起的岩缝间，他发现了几滴常人不易察觉的，已经干涸的深色痕迹——那或许是乔嘉树洒落的热可可。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小梅，你刚才说乔嘉树‘晃了两下’，能具体说说吗？”
小梅慌乱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她舔了舔嘴唇，“也许……嗯……也许是踩到了凸起的石头，滑了一下。”
林福生不再追问，蹲下身来，目光如炬地检视着小桌周围每一寸地面。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岩面，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些细微的刮痕和凹陷都无所遁形。
他特别留意了小桌到悬崖边缘的距离——不过五六步之遥，但在完全黑暗中，这几步足以致命。
“陈伯，”林福生转过身问，“您那天晚上有没有到过这张小桌旁边？”
老管家微微欠身：“有的。我先后三次来取热饮。”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起来很平静，“第一次是给大少爷送茶，第二次是为李小姐和张先生端来了热饮——当时周小姐也在他们身边，但我一次只能拿两杯，就先给了两位客人。”
“所以，您让乔嘉树自己去拿热饮吗？”林福生追问。
“正是。”陈伯点头，“第三次是在乔先生去小桌前，我又取了两杯给陆少爷和苏小姐。”他指了指陆远辰曾站立的高岩，“我走向陆少爷他们的时候，乔先生才去桌边取热饮。”
林福生凝视着老管家浑浊却平静的眼睛，点了点头：“谢谢，您的记性很好。”
林福生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小桌旁的地面，还伸手去石块上摸了摸，把一些细小的碎屑和石片装入了他随身的小口袋中。然后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这样的地方，确实需要格外小心。”
“我已经检查得差不多了。”他提高声音对众人说，“这里风太大了，我们先回房间里再细说吧。”说着，他关切地看向周若媛，“媛媛，你的脸色不太好，别着凉了。”
周若媛确实已经嘴唇发白，单薄的身形在秋风中微微发抖。陆远辰想要脱下自己的风衣要给她披上，却被周家豪抢先一步把外套披在周若媛身上：“走吧，别冻着了。”他的外套还带着体温，将妹妹裹得严严实实。
众人沿着来时的石阶缓缓下行。陈伯迈着平稳的步子，在前面带路。周家豪把手臂伸过来，让周若媛扶着，慢慢地走着。陆远辰则依旧步伐优雅。林福生走在最后，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个致命的小桌——在暮色中，它就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保守着那个夜晚的秘密。
石阶上落满了红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进入山庄大厅后，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通明。周若媛被安置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女仆立刻端来热气腾腾的红茶。
“少爷，我去安排晚餐。”陈伯说罢，就要欠身告退。
林福生抬手示意：“陈伯，请留步。”老管家刚迈出的脚步顿时停住。
“诸位，”林福生环视大厅，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那晚在场的共有七人。现在嘉树已经不在了，但我希望能把其他人都请来，大家一起讨论当晚的情形。”他顿了顿，“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周若媛从沙发上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是啊，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几个再没聚齐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是该在一起好好再谈一谈了。”
周家豪已经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他们。”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张裕明应该没问题。”
“我打给李萌梦和苏羽柔吧。”周若媛也拿出手机，指尖微微发抖，“她们……她们应该愿意来。”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陆远辰站在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几分钟后，周若媛放下手机：“李萌梦说她愿意来，正好今晚有空。”她的声音轻快了些，“羽柔会稍晚一点到，她有点事情办完就过来。我让家里的张师傅开车去接她。”
“张裕明也同意了。”周家豪收起手机，“他说会开车接上李萌梦一起过来，大概一小时后就能到。”
林福生点点头，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陈伯：“陈伯，麻烦你今晚还是准备七个人的晚餐吧。”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陈伯不动声色地回答：“好的，我这就去安排。”他躬身退下。
下午六点，暮色渐沉，红樱桃山庄的庭院里已亮起温暖的壁灯。一辆略显陈旧的灰色大众轿车缓缓驶入，停在主楼前的碎石路上。张裕明从驾驶座下来，身上套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他绕到副驾驶，为李萌梦拉开车门。李萌梦今天穿了一件驼色高领毛衣，搭配深棕色羊毛长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芬迪包包。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无声地滑入相邻车位。周家的专职司机快步下车，为后座的苏羽柔拉开车门。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衣裙，外搭米白色长款开衫，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薄雾中。
小客厅里，壁炉的火光将周家豪米灰色运动套装的面料映出细腻的光泽。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握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轻轻碰撞。周若媛则蜷缩在沙发一角，深蓝色运动装的兜帽半掩着她苍白的脸色，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
“你们来了。”周家豪转身，嘴角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他示意侍者上茶，“先暖暖身子。”
李萌梦接过骨瓷茶杯时，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波纹。
张裕明坐在她身边，目光始终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苏羽柔选择了单人沙发，将自己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像是要隐藏起来似的。
简单问候之后，大家都沉默无语。没有人提起上次在这里的欢声笑语，也没有人提起那个永远缺席的人。空气中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茶杯偶尔碰撞的轻响。
陈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老式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少爷，晚餐已经备好。”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请各位移步餐厅吧。”
周若媛缓缓站起身，深蓝色运动服的袖口被她攥出了褶皱。众人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沉默地向餐厅走去。穿过走廊时，苏羽柔的裙摆擦过墙边的古董花瓶，发出极微弱的沙沙声。
林福生也默默地走向餐厅，但他的步伐稳健有力，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