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媛本能地剧烈挣扎,试图蹬腿摆脱这可怕的束缚。
然而这一动却坏了事!渔网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因她的动作被彻底搅动起来。更可怕的是,那破旧渔网上断裂的锋利尼龙断茬,以及附着其上的尖锐贝壳碎片,随着水流的混乱涌动,猛地向上甩抽,“嗤啦”一声,竟然狠狠地刮过了她背部的氧气瓶气管和压力表!
她甚至能听到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漏气嘶响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二级呼吸头供给的氧气流量骤然减弱、变得断断续续!
脚下的渔网越缠越紧,深深勒进潜水服的橡胶,给她带来剧烈的疼痛,而生命赖以维持的氧气却在急剧减少!双重的致命危机让她瞬间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吞没。
恐惧瞬间攫住了周若媛!她试图蹬腿,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反而因为慌乱的动作,身体失去了平衡,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窒息感伴随着巨大的恐慌袭来,她拼命挥手,想引起前面教练和身旁丈夫的注意,想呼救,但只能吐出大串急促的气泡,在水下无声地呐喊。氧气面罩下的脸色开始因为缺氧和恐惧而渐渐发白。
就在她感觉自己正不可控制地坠向更深、更暗的海底,肺部因缺氧而火烧火燎般疼痛,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时,经验丰富的教练率先察觉到了异样——身后的气泡变得异常急促混乱。他猛地回头,立刻看到了正在挣扎下坠的周若媛!
几乎同时,乔嘉树也注意到了妻子的异常!
他看到周若媛疯狂挥舞的手臂和那双写满惊恐与绝望的眼睛,以及那缠在她脚上、正将她拖向深渊的罪恶渔网。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奋力向她游去!
教练的动作更快,他像箭一样窜到周若媛身边,迅速稳住她的身体,防止她继续下沉,同时毫不犹豫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潜水刀,开始用力切割那些顽固的渔网线。水下阻力使得每一次切割都异常费力。
而乔嘉树奋力拨开海水冲到周若媛面前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心脏差点骤停——周若媛的面镜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因极度缺氧而失焦上翻,瞳孔里倒映着破碎的恐惧;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泛着骇人的青紫色,如同被深海扼住了呼吸;令人窒息的是,她的呼吸器出口只有零星几个绝望的气泡断续逸出,仿佛生命正随着最后这些气泡一同缓缓消逝在冰冷的海水中。氧气耗尽后的每一秒都在将她推向死亡边缘,情况已然到了千钧一发的致命时刻!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乔嘉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扯下自己的二级呼吸头,一把揽过周若媛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将救生接口塞进她苍白的唇间。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瞪大的眼睛里写满“快呼吸”的急切。
一股清冽的氧气猛地灌入她灼痛的胸腔,周若媛像是濒死的鱼突然回到水中,身体剧烈一震,随即贪婪地大口吸气。那口氧气像是劈开黑暗的闪电,瞬间将她从窒息的边缘拽回。她青紫色的脸颊终于透出一丝活气,可涣散的眼神仍浸满惊恐,冰凉的手指死死抠进乔嘉树的手臂,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而乔嘉树自己,在失去了氧气供给后,立刻感受到了海水巨大的压力和缺氧带来的强烈痛苦。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求生本能让他迫切地想要呼吸,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继续用手势鼓励周若媛,同时焦急地看向仍在奋力切割的教练。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就在乔嘉树也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视线开始模糊,肺部灼痛难忍时,教练终于割断了最后一根纠缠的渔网线!
周若媛的脚踝瞬间恢复了自由!
教练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将自己的备用呼吸头塞给几乎快要窒息的乔嘉树。乔嘉树猛地吸了几口宝贵的氧气,如同重获新生,剧烈的咳嗽带动着身体颤抖,但意识迅速恢复。
危机解除,教练一手一个,牢牢抓住两人的手臂,他们不再留恋这美丽却暗藏危险的海底世界,开始奋力向上方明亮的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三个人相继冲破海面!咸湿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阳光有些刺眼。周若媛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仍然心有余悸。乔嘉树同样喘着粗气,甩掉面镜上的海水,第一时间看向妻子。
回到船上,周若媛仍然惊魂未定,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同样狼狈、脸上还带着后怕的乔嘉树,回想起刚才在水下他毫不犹豫地将救生的氧气让给自己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隔阂似乎在那一刻都被这生死关头的选择所融化。
她猛地扑进乔嘉树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湿冷的潜水服,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依赖:“嘉树!嘉树……谢谢你……你救了我!刚才……刚才我真的以为我死定了……”她的泪水混合着海水,沾湿了他的肩膀。
乔嘉树也用力回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媛媛,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劫后余生的悸动和被妻子全然依赖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在周若媛听来,这是丈夫深情的安慰和可靠的承诺。然而,只有乔嘉树自己知道,在那冰冷海水下的惊魂瞬间,驱动他毫不犹豫行动的,并非全然是夫妻情分。
当看到周若媛被渔网缠住、挣扎下沉的那一刻,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脊椎,远比海水更冷——那是对失去一切、打回原形的极致恐惧!
周若媛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在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通往财富和权力的唯一通行证。如果她死了,岳父周宜珂会如何看他?一个毫无价值、甚至可能被视为“克妻”带来厄运的乡下穷小子?他还能保住现在拥有的一切吗?周家还会承认他吗?答案显而易见。他将会立刻失去所有,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乔嘉树,甚至更糟。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救她,与其说是出于爱,不如说是出于一种极端的自保本能。他必须救她,拼死也要救她!她活着,他才是周家的女婿乔嘉树;她若有事,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可以在那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毫不犹豫地献出氧气,因为那救的不是周若媛的命,而是他乔嘉树好不容易挣来的锦绣前程和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此刻,抱着怀中瑟瑟发抖、全然信任他的妻子,那份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有对妻子确实产生的些许怜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和庆幸——庆幸自己反应及时,保住了这张最重要的“底牌”。他甚至在这一刻,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周若媛对他而言的真正“价值”,那是一种关乎生存的、不容有失的绝对价值。
他把妻子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份“不可或缺的资产”牢牢锁在身边,语气也更加温柔,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翻腾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真实念头。
回到酒店,两人沉默地踏入宽敞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氤氲的蒸汽缓缓升起,他们竭力想让这水流冲去的,不仅是附着在皮肤上那挥之不去的咸涩海水,更有那侵入骨髓的惊悸与疲惫。
周若媛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深深抵在乔嘉树湿润的肩头,身体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坚强的外壳,混着哗啦啦的水声,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与淋浴的水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热水。她像一个受尽惊吓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乔嘉树一言不发,只是将妻子更紧地拥入怀中,手掌一下下地、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洁而微颤的背脊,试图用这种方式熨平她的恐惧,传递一丝安稳。他们没有言语,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水幕之下,任水流冲刷了很久很久,仿佛要用这温暖和洁净,涤荡掉所有关于冰冷、黑暗和窒息的可怕记忆。
许久,水声停歇。他们擦干身体,换上一身舒适干净的衣物,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慰藉。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不仅是在更换衣裳,更是一种徒劳却必要的仪式——渴望借此褪去那场惊心动魄所留下的无形烙印,试图回归到一场寻常假期应有的平静表象之下。
他们十指紧扣,来到酒店的景观餐厅,窗外是沉入暮色的海,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与摇曳着柔和光晕的烛台。
然而,再美的景致、再浪漫的氛围,似乎也无法唤醒味蕾。两人相对而坐,动作机械,盘中珍馐如同失去了往日的美味。下午那生死一瞬的惊惶、深海中的窒息与挣扎,仿佛化作一道无形却厚重的屏障,沉默地横亘在这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之间。
周若媛拿着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终于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恐,她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味:“嘉树,今天下午潜水发生的事情……我们回去以后,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和哥哥他们!”
她顿了顿,解释道:“爸爸平时就血压高,哥哥又在国外,要是知道我们差点出事,他们肯定会非常非常担心的。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惊受怕。”她的担忧是真诚的,出于对家人的爱护。
乔嘉树立刻放下刀叉,脸上现出十分理解和郑重的表情,他伸出手,覆盖在周若媛放在桌上的手背上,语气温和而肯定的说:“媛媛,你放心,我懂。这当然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尤其是爸和哥那边。”
他答应得毫不犹豫,这既符合他惯常表现出来的体贴人设,也暗合他自己的心意——他并不希望岳父和大舅哥深究这次意外的细节。
听到他的保证,周若媛松了口气,但情绪依旧有些低落。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冲刷掉了所有游玩的兴致。
她没什么胃口地放下叉子,轻声说:“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一点游玩的心思都没有了。感觉哪里都不安全。嘉树,我们明天就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乔嘉树看着她苍白而依赖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回应,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极致的温柔和顺从:“好,当然好。你想回家,那我们就明天回去。我马上就让酒店帮我们改签机票。”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或不情愿,仿佛她的任何要求都是他最高的行动准则。
他立刻招手叫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安排更改行程事宜,动作流畅而自然,将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周若媛看着丈夫为自己忙前忙后,对自己百依百顺,再回想起白天在海里他毫不犹豫将氧气让给自己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下午的恐惧似乎都被这份温柔可靠冲淡了。她觉得,虽然经历了可怕的意外,但也因此更清晰地看到了丈夫对自己的爱和守护。她甚至觉得,这次旅行因此而变得有些“特别”和“值得”。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而甜美的笑容,眼神里重新充满了对丈夫的爱恋和信任:“嘉树,谢谢你。有你真好。”
乔嘉树回以温柔的笑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快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回家。”
然而,在他温柔体贴的面具之下,是对成功巩固了“好丈夫”形象、并确保周若媛安然无恙的满意。这场意外,反而阴差阳错地进一步绑定了他和周家的纽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