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十二月初，北风已经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城市上空盘旋。
林国栋蹲下身子，仔细地为女儿系好围巾。八岁的林小雪仰着脸，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小朵的云。
“爸爸，真的要去游乐园吗？”
林小雪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中带着兴奋和期待。
林国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后说道：
“当然了，爸爸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林小雪欢呼一声，蹦跳着往前跑去，红色的小棉靴在薄雪上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
林国栋望着女儿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自从妻子去世后，这样轻松的笑容已经很少出现在他脸上了。
游乐园里人不多，大多数游乐设施都不需要排队。
林小雪拉着父亲的手，从旋转木马玩到碰碰车，最后停在摩天轮前。
“爸爸，我想坐那个！”
林小雪指着高耸的摩天轮。
林国栋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
“好，我们坐完这个就回家。”
摩天轮缓缓上升，林小雪趴在玻璃窗上，小脸几乎贴了上去。
“爸爸你看！能看到整个城市！”
林国栋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城市在薄雪覆盖下显得格外宁静。
他下意识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文件——那是他昨天收到的匿名信，警告他不要再追查实验室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女儿身上。
林小雪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心不在焉。
“爸爸，你在想什么？”
林国栋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晚饭吃什么。”
林小雪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想吃炸酱面！”
“要加很多黄瓜丝的那种！”
很快从摩天轮下来，林国栋给女儿买了一支。
林小雪像只小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地啃着蓬松的糖丝。
“爸爸，我去扔垃圾。”
林小雪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说道。
“好，别跑太远。”
林国栋刚说完，口袋里的传呼机就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他走向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林小雪把棍扔进垃圾桶，正准备回去找父亲，忽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小朋友，能帮阿姨一个忙吗？”
说话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穿着朴素的灰色棉袄，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她蹲下身，与林小雪平视：“阿姨的小狗跑丢了，你能帮我找找吗？它叫豆豆，是只白色的小狗。”
林小雪眨了眨眼：“它往哪个方向跑了？”
“好像是往那边。”
妇女指向游乐园边缘的一片小树林。
“豆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我喊它，它听不见。你能帮我一起找找吗？”
林小雪回头看了看电话亭，父亲还在打电话，背影显得很专注。
“好吧，但我只能帮您一小会儿，爸爸还在等我。”
“太谢谢你了，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妇女笑眯眯地牵起林小雪的手。
“我们快点，天快黑了，豆豆会害怕的。”
林小雪跟着妇女走向树林，越走越偏。游乐园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她开始感到不安。
“阿姨，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就在前面了，我好像听到豆豆的声音了。”妇女的手紧了紧。
树林深处停着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车门半开着。
林小雪突然停下脚步：
“我要回去找爸爸了。”
妇女的笑容消失了。
她一把抓住林小雪的手腕：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林小雪刚要尖叫，一块带着甜腻气味的手帕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挣扎了几下，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冷酷的眼睛和面包车里伸出的另一双手。
与此同时，林国栋挂断电话，脸色苍白。电话那头的人只说了一句话：
“停止调查，否则你会后悔的。”
他快步走回原地，却发现女儿不见了。
“小雪？小雪！”
林国栋的声音在空旷的游乐园里回荡。
他开始询问周围的游客，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的去向。
天色渐暗，游乐园的彩灯次第亮起，将雪地映照得五彩斑斓。林国栋跌跌撞撞地跑到保安室，语无伦次地描述女儿的外貌特征。
“红色棉袄，黑色裤子，红色靴子，大约这么高…”
他的声音颤抖着，“她刚刚明明还在这里…”
保安立刻通知了游乐园的其他工作人员，广播开始循环播放寻人启事。
林国栋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间，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经过的人，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女儿蹦蹦跳跳地跑回来。
“先生，我们已经报警了。”保安递给他一杯热水。
“警察马上就到。”
林国栋无意识地接过纸杯，热水洒在手上也毫无反应。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个神秘电话——女儿的失踪和实验室的事情有关吗？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除了那封匿名信，还有一张女儿的照片和一串实验室的钥匙。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相间的警灯刺破雪夜的宁静。林国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他们想要什么，他都必须找回女儿。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辆白色面包车驶入一个废弃的工厂区。车停稳后，昏迷的林小雪被抱进了一栋看似无人居住的老旧公寓楼。
楼内别有洞天——地下室被改造成了牢房，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
“又送新货来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过来，看了眼被放在简易床上的林小雪。
“这可是镜子先生点名要的。”
自称王阿姨的妇女——真名李冬梅——脱掉灰色棉袄，露出里面的黑色皮衣。
“好好看着，别出岔子。”
男人哼了一声，粗鲁地检查了林小雪的眼睑和脉搏：
“用药量没问题，应该快醒了。”
李冬梅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板，货已经到手了…是的，就是林国栋的女儿…明白，我会亲自送过去…”
挂断电话，她看向昏迷中的林小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姑娘，你可是值大价钱的。”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面包车的轮胎印，也掩盖了这座城市最黑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