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四月廿三(公元191年),太行山脉腹地,滏口陉深处。层峦叠嶂如墨色巨兽匍匐,陡峭崖壁夹峙的狭窄山道上,深青色的朔方军如同一条坚韧的玄铁锁链,在云雾与绝壁间艰难挺进。王康的“黑风”战马早已换作健硕的山地驮马,玄甲外罩轻便皮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险恶的峰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与隐隐的血腥味。
“禀州牧!”王栓率数名飞骑营斥候自前方密林钻出,皮甲上沾满草屑露水,声音带着急促,“已探明张燕主力巢穴!据此三十里,名唤‘卧虎坳’!三面绝壁,仅一狭路可通,易守难攻!贼众依托山势,伐木立寨,垒石筑墙,遍设滚木擂石与暗弩!探得寨内贼旗密布,号角呼应,观其炊烟规模,确不下五六万之众!更有孙轻、石虎等悍匪头目协守!”
“五六万?”王固眉头紧锁,“襄垣败军不过数千遁入,此必是其黑山老底与裹挟新众!张燕果然在此经营多年!”
“易守难攻?”王康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戳在简陋的山势草图上那唯一的隘口,“再硬的龟壳,也怕铁锤!传令:全军就地依险扎营!工曹营、军器监,即刻动工!”
令下,滏口陉狭窄的谷地瞬间化作喧嚣的军工营地。马钧亲率匠户勘察地形,指挥辅兵伐木取材。巨大的绞盘架设于崖顶,绳索吊下匠人,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凿孔埋桩!一座座依托天然石台、以巨木为基的重型配重投石机(炮车)基座,在绝险之处不可思议地拔地而起!郑浑则指挥匠户,将随军驮马运来的部件快速组装起数十架改良的床弩,粗如儿臂的弩箭寒光森森,对准了卧虎坳寨门与高处哨塔。更有一罐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被小心翼翼地搬运至前沿。
四月廿六,晨雾未散。
“放!”王康令旗挥落。
嗡——轰!
绞盘释放的巨响撕裂山谷!磨盘大的石块自崖顶炮位呼啸而出,划着死亡弧线,狠狠砸向卧虎坳的木石寨墙!碎石木屑飞溅,寨墙剧烈摇晃!几乎同时,数十架床弩齐射!特制的破寨重弩带着恐怖的尖啸,洞穿粗木,将墙后躲闪不及的贼兵钉死在地!
“放火油罐!”徐晃怒吼。
浸透火油的麻布罐被炮车抛出,砸在寨墙、哨楼、贼群中碎裂!紧接着,数百支燃烧的火箭如流星火雨般覆盖过去!
轰!熊熊烈焰瞬间腾起,吞噬着木制工事与惊慌的贼兵!浓烟滚滚,惨叫震天!卧虎坳坚固的外围防线,在朔方军超乎想象的山地攻坚利器打击下,顷刻间陷入火海与混乱!
“陷阵营!攻寨!”高顺冰冷的声音响起。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早已蓄势待发的陷阵营锐卒,口衔横刀,身背钩索,在盾牌掩护下,如决堤怒涛般涌向烟火弥漫的寨门缺口!滚木擂石夹杂着燃烧的残骸落下,不断有人倒下,后续者踩着袍泽的血肉亡命攀爬!寨墙缺口处,短兵相接,血肉横飞!陷阵营的铁甲洪流与张燕亲率的“黑山力士”狠狠撞在一起!刀斧劈砍铁甲的刺耳声、骨肉碎裂的闷响、垂死的惨嚎瞬间充斥狭窄的战场!
“飞骑营!王栓!”王康厉喝。
“末将在!”
“着尔率本部精锐,持钩索强弩,自西侧‘鹰愁涧’绝壁攀援而上!奇袭贼寨侧后,焚其粮囤,乱其军心!”
“诺!”王栓眼中精光爆射,率数百飞骑锐卒,如猿猴般消失在嶙峋峭壁与密林之中。
正面血战惨烈异常。张燕亲督孙轻、石虎等悍匪死战不退,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断从暗道涌出,袭扰朔方军侧翼。王祢的奋武营、张扬的义武营在崎岖山道上与贼众反复绞杀,寸土必争!赵云、张辽的精骑在此等山地几无用武之地,下马步战,据守要冲,强弓劲弩压制着自高处扑下的贼兵。
战至午时,陷阵营终于在高顺身先士卒的冲锋下,以巨大代价撕开寨门,突入卧虎坳核心寨区!混战瞬间蔓延至每一条石阶、每一座石屋!忽然,卧虎坳深处,数处巨大的粮囤与草料场方向,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映红半边天!贼众后方大乱,惊呼:“粮囤起火了!后寨有官军!”
王栓奇袭得手!张燕惊怒交加,正欲分兵救火,侧翼峡谷又杀声震天!王宪率突骑营精锐,循樵夫小径穿插而至,猛攻贼寨软肋!三面受敌,军心彻底动摇!
“张燕老贼!典韦在此!”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压过战场喧嚣!典韦率五百卸去重甲、却更显剽悍的虎卫锐士,如同下山猛虎,在王康帅旗指引下,自正面打开的缺口直扑张燕所在的中军石堡!双铁戟挥舞如风车,挡者披靡,硬生生在贼群中犁开一条血路!
张燕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绝望与疯狂,在石虎等数十死士护卫下,仓惶退向寨后绝壁一条隐秘的“猿猱道”!此道狭窄仅容一人,下临万丈深渊!
“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王康挥剑怒吼。
王栓飞骑营自后寨火场杀出,紧追不舍!狭窄的猿猱道上,一场亡命追逐上演!飞矢如蝗,不断有贼兵中箭惨叫着坠入深谷。张燕肩头中箭,血流如注,被石虎死命架着奔逃。
将至绝壁尽头,一简陋绳桥通往对面山峰。张燕、石虎正欲过桥,王栓已率十余名飞骑精锐追至桥头!
“张燕!纳命来!”王栓张弓搭箭,一箭如电,正中石虎后心!石虎惨嚎坠崖!
张燕亡魂皆冒,扑上绳桥!桥身剧烈摇晃!王栓第二箭已至,穿透张燕大腿!张燕剧痛,立足不稳,惨叫着自断裂的绳桥上坠入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只余凄厉的哀嚎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主将坠崖,粮囤被焚,核心寨区陷落!黑山贼众彻底崩溃。孙轻率残部数千遁入更深的密林岩洞,余者或跪地投降,或跳崖自尽,或如无头苍蝇般撞入朔方军早已张好的罗网。历时五日血战,黑山军最后的核心堡垒卧虎坳,化为一片焦黑的修罗场。
五月初一,王康肃立于卧虎坳化为废墟的主寨前。
战报汇总:
“荡山斩获:阵斩贼首张燕(坠崖,尸首未获,然生还无望)、石虎、及大小头目、顽抗贼兵,计三万七千余级!焚毁巢穴粮秣器械无算。”
“俘获:降俘贼众四万六千余口(含轻重伤)。”
“解救:被掳于巢穴中之妇孺百姓,两万三千余口。”
“我军折损:战兵阵亡三千八百余,重伤失去战力者五千余;辅兵伤亡两千余。陷阵营、奋武营伤亡尤重。”
深青色的军旗在焦黑的断壁残垣上飘扬。王康的目光扫过疲惫却更显肃杀的将士,扫过跪满山谷、神情麻木的俘虏,扫过被救出后抱头痛哭的百姓。
“黑山心腹已除,然余孽未清。”王康声音在山风中回荡,“孙轻等寇窜入深山,若不根除,假以时日,必死灰复燃!传令三军!”
“高顺、徐晃!”
“末将在!”
“着尔等分统本部,并辅兵营一万,清剿太行余脉潜藏之贼!逐洞搜山,逐林索敌!凡持械者,降或杀!散逸之民,迁出安置!”
“赵云、张合!”
“末将在!”
“率尔等精骑,控扼太行各主要陉口要道!设卡盘查,遮断贼寇流窜外郡之路!直至山中烽烟尽熄!”
“吕岱!”
“末将在!”
“统筹俘众处置!依襄垣旧例:工匠送军器监、矿监;大恶者斩;小恶者苦役;青壮健者补辅兵;余者迁河套五郡安置!被救百姓,妥善抚慰,造册安置!”
“程昱、陈宫!”
“属下在!”(军情快马已传二人至前线)
“着吏曹、户曹,速遣干吏入山!于滏口陉、井陉、飞狐陉等要地,择险立堡,设军寨、烽燧!迁汉民实边,立屯垦!使太行天险,永为并州屏藩,而非贼寇渊薮!”
军令下达,深青色的洪流开始分化。一部如梳篦般深入茫茫群山,搜杀残寇;一部扼守陉口,如铁锁封山;一部则押解着庞大的俘虏与迁徙人群,如同搬山的蚁群,缓缓退出这浸透了血火的山峦。
王康独立于卧虎坳残破的断崖边,脚下是张燕坠落的万丈深渊,云雾翻涌,深不见底。腥风卷过焦土,带来远方搜山将士的号角声。黑山军的脊梁已被彻底打断,这困扰并冀多年的巨患,终在玄青铁蹄下化为焦土。太行群峰静默,仿佛在见证一个时代的终结,与一种新秩序的崛起。并州的腹心之患已除,并州基石之下,再无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