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公元185年)七月十九,朔方郡,临戎新城以东战场。
晨光刺破弥漫的硝烟与血腥,照亮了这片修罗屠场。目之所及,伏尸盈野,血染黄沙。断折的矛戟、破碎的盾牌、倒毙的战马与层层叠叠的胡人尸骸,在初升的阳光下构成一幅惨烈而无声的画卷。空气中浓烈的铁锈与死亡气息,连呼啸的塞风也吹之不散。玄赤的汉军旗帜在残破的战场上矗立,如同浴血重生的巨人。
临时搭建的帅帐内,炭火驱散着清晨的寒意。王康端坐主位,虽面有倦色,然目光锐利如初。程昱、陈宫、吕岱、王祢、张砺及诸营主将肃立两侧,人人甲胄未卸,血污犹存。王栓正手持简册,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禀报着初步清点结果:
“朔方大捷,清点完毕:
“一、歼敌俘获:”
阵斩贼酋:休屠王且莫车、左谷蠡王兰提、及其大小头目(如秃发利、赫连勃等)一百五十三人。
歼敌(含自相践踏):约二万一千级(初步点验)。
俘获胡众:三万八千余人!多为青壮战俘,伤者约六千,已由随军民匠及女营紧急救治。
溃散逃逸者:约万余骑(多为右贤王须卜骨、左贤王呼延灼残部及被裹挟小部)。
“二、缴获牲畜:”
马匹:总计一万零六百匹!经王续、王宪、张合、赵云及军中老马夫反复甄别:
肩高四尺二寸以上、骨骼匀称、膘肥体壮,可充作战马者:四千三百匹!
肩高不足然体健耐劳,可为驮马或备用战马者:四千匹!
老弱伤残,不堪大用者:两千三百匹(暂由辎重营圈养,择机汰换或宰杀)。
牛:五百头(多为驮畜)。
羊:两千只(多为随军肉畜)。
“三、缴获军械物资:
完好及可修缮弯刀、骨朵、狼牙棒等胡人兵器:约一万五千件。
*皮甲(多为简陋):约八千副。
少量铁札甲片、铁盔:约两百套(多为头目装备)。
箭矢(骨簇、铁簇混杂):约十二万支。
金器、银器、珠宝(劫掠所得):折钱约一百五十万。
盐巴、茶砖、毛皮等杂物:数量巨大,价值待估。
“四、我军战损:
阵亡将士:二千三百八十五人(含骁骑营精骑一百二十人,虎卫营铁骑十五人)。
重伤:三千七百三十人(妥善安置,全力救治)。
轻伤:不计其数。
战马损失:五百七十匹(多为骁骑营冲锋折损)。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鲜活生命的逝去与鲜血的代价。帐内气氛肃穆。王康沉默片刻,沉声道:“阵亡将士,皆我奋武英烈!骨灰妥善收殓,标记姓名籍贯,待新城筑成,立英烈祠永祀!抚恤加倍,其家眷授永业田,免赋十年!伤者,务必不惜代价救治!”
“诺!”众人肃然应命。
王康目光扫过缴获清单,尤其在“俘获胡众三万八千余”及“缴获可充战马四千三百匹”上停留,眼中精光闪动,决断已下:
“传令!”
“其一,所俘三万八千胡众,无论贵贱,尽数编入‘苦役营’!着吕岱,自辅兵营抽调两千精干老卒,充任监工!苦役营由你暂领!”
苦役营章程:
劳作范围:新城筑造、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伐木采石、运输辎重…凡大军所需重体力劳役,皆由其承担!
待遇:每日供给基本口粮,保其不死。严明劳作纪律,怠工、逃亡者,立斩!有功者,酌情减刑。
刑期:劳作满五年,无重大过失者,可脱奴籍,转为平民!授荒地十亩,贷予粮种,自食其力!此为开其自新之路!”
“此非仁慈,乃权宜!以胡虏之力,筑我汉家之城!以胡虏之血汗,赎其劫掠之罪!诸将可有异议?”
“将军明断!”程昱率先道,“以役代刑,开其生路,既可收其力,亦可渐化其心!远胜坑杀或徒耗粮米监押!”
“末将附议!”众将齐声。吕岱抱拳:“末将领命!必使苦役营物尽其用,不敢懈怠!”
“其二!”王康手指缴获马匹,“此役所获良驹四千三百匹,尽数补充骁骑营!王续、王宪、张合、赵云四部,即刻着手,务必做到一人双马!余下四千驮马,拨付辎重营调用!我要骁骑营,成为来去如风、一人双马的铁骑劲旅!”
“诺!”王续等四将眼中精光爆射,轰然领命!一人双马,长途奔袭能力倍增,此乃骑兵梦寐以求!
“其三!”王康目光如电,射向舆图上广袤而混乱的朔方、五原西部,“休屠五部主力虽溃,然根基未除!右贤王须卜骨、左贤王呼延灼残部尚存,其部族老弱妇孺、牛羊草场散布于乞伏山、狼山、燕然山南麓!若任其舔舐伤口,收拢溃兵,必成心腹大患!当趁其新败,人心惶惶,根基动摇之际,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他手指重重一点舆图:“兵分两路,荡涤余孽!”
“高顺!”
“末将在!”高顺踏前一步,声冷如铁。
“着你为主将,统本部陷阵营五千!并徐晃靖武营五千!王续、王宪骁骑左、右部两千精骑(一人双马)!为左路军!目标——扫荡乞伏山以南,狼山东麓,休屠王且莫车、左谷蠡王兰提故地!清剿残部,焚其营盘,收其牲畜,迁其部众(老弱妇孺)至新城苦役营或指定区域监管屯垦!遇顽抗,杀无赦!”
“诺!末将领命!必犁其庭,扫其穴!”高顺抱拳,杀气凛然。徐晃巨斧一顿:“末将必为高将军锋刃!”王续、王宪:“末将遵令!”
“于禁!”
“末将在!”于禁沉稳如山。
“着你为主将,统本部中垒营五千及王固虎贲营五千!张合骁骑中部一千精骑!赵云骁骑后部一千精骑(一人双马)!为右路军!目标——扫荡燕然山南麓,西至屠申泽(今乌梁素海),休屠右贤王须卜骨、左贤王呼延灼残部及屠各、卢水胡等依附小部!方略同左路!清剿、焚营、收畜、迁民!”
“诺!末将领命!定不负所托!”于禁肃然。王固咧嘴:“老子这把刀还没砍够!”张合、赵云:“末将必效死力!”
“两路军,限十日内完成整备,补充粮秣箭矢!十五日出征!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一月为期,务必肃清辖区!沿途收拢汉人流民,护送至新城!遇羌渠单于部众,可出示节钺,申明界限,勿起冲突!”
“典韦、张辽!”
“在(俺在)!”
“虎卫营随本将坐镇新城!震慑四方,统筹全局!吕岱苦役营、匠作营、辎重营,全力筑城!程昱、陈宫总揽后方政务、安民、招抚!”
“诺!”众将轰然应命,战意再次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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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令既下,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
新城工地边缘,迅速划出一片由深壕木栅围起的广阔区域,这便是“苦役营”。三万八千余形容萎顿、眼神麻木或桀骜的胡人俘虏,在两千辅兵监工(手持皮鞭、棍棒,腰悬环首刀)的呵斥驱赶下,如同灰色的蚁群,被编成大队、小队。沉重的石料、巨木、成筐的三合土被压上他们的肩背,号子声、皮鞭声、呵斥声、偶尔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深秋的朔风已带寒意,汗水却浸透了他们褴褛的衣袍。每日仅够果腹的粗糙粟米饭团,便是维系劳作的唯一动力。五年刑期与十亩荒地的许诺,如同遥远而微弱的星光,在沉重的劳役中若隐若现。吕岱坐镇营中,眼神冷硬,他要榨干这些胡虏的每一分力气,为新城添砖加瓦。
新城工地的核心区域,景象截然不同。三合土被一板板夯入巨大的夹板墙中,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如同大地的心跳。在张砺匠作营的精心督造下,新城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条石垒砌的基座坚固厚重,青砖覆面的墙体初见规模。瓮城的雏形已然显现,巨大的城门木料正在匠作营的工坊中加工。望楼的地基正在浇筑,投石机基座的位置也已预留。辅兵营的万余汉家儿郎与工匠们挥汗如雨,号子声震天响,眼中充满了重建家园的渴望与力量。每夯下一层土,每砌上一块砖,都仿佛在向这片被胡尘掩埋的土地宣告:汉家,回来了!
骁骑营驻地,马蹄声如雷。新补充的四千三百匹河西骏马,毛色油亮,神骏非凡。王续、王宪、张合、赵云指挥着士卒,兴奋地为每一匹战马配上鞍鞯,熟悉新搭档的脾性。一人双马,意味着更持久的机动,更迅猛的突击!骑兵们脸上洋溢着自豪与跃跃欲试的战意。
高顺的左路军、于禁的右路军营地,则是另一种肃杀。陷阵、靖武、虎贲各营士卒仔细擦拭着兵刃,检查着甲胄。缴获的胡人箭矢被成捆地分发。辎重营的车辆满载着粟米、肉干、箭矢,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紧张与期待。高顺、徐晃、于禁、王固等将校围聚舆图前,反复推敲着进兵路线与扫荡方略。
王康登临新城工地最高的了望土台。猩红披风在劲风中狂舞,节钺上的九旒猎猎作响。他俯瞰着脚下这片沸腾的土地:苦役营的灰暗劳作,新城工地的蓬勃建设,骑兵营的跃马奔腾,两路扫荡军的厉兵秣马…如同一幅交织着铁血、汗水与希望的宏大画卷。
程昱侍立身侧,低声道:“将军,两路扫荡若成,则朔方、五原西部可定。然河套棋局,非止于此。羌渠单于处,使者已归美稷多日,尚无回音。南匈奴诸部,休屠虽遭重创,然其王庭根基在河西。卢水胡、屠各等部散居各处,其心难测。更兼阴山以北,鲜卑诸部虎视眈眈…”
王康目光投向西北方苍茫的天际,声音沉凝如铁:“饭要一口口吃,地要一寸寸争。先平休屠余烬,握紧朔方五原。待新城矗立,流民归心,精兵练就…这河套八郡的棋局,本将自有落子之时!至于羌渠…”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比我们更急。休屠这头恶狼倒了,他这头病虎,是等着被群狼分食,还是…找个坚实的靠山?”
朔风卷过土台,带着新城夯土的湿气与远方未散的血腥。脚下的土地在无数人的血汗中正变得坚实。王康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朔野犁庭之后,将是更为复杂的合纵连横与经略开拓。但此刻,玄赤的帅旗之下,唯有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