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夹宣?”公冶暄乾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是。”刘师傅点头,“而且,宋先生当时的要求极其奇怪。他要求我在裱褙时,在画心与覆背纸之间,额外衬一层极薄、近乎透明的‘冰翼绢’。这种绢丝罕见且昂贵,通常只用于修复极珍贵的古画,他却用在了一幅新画上。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但客人要求,照做便是。”
画心与覆背纸之间,衬一层透明的冰翼绢?
这绝对不寻常!
“那幅画后来呢?”宋伊人心急地问。
“后来……好像是赵郡守派人取走的。”刘师傅努力回忆着,“取走没多久,大概……大概就在宋先生出事前后吧?分号就接到命令,不再接郡守府的生意,再后来……分号就关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赵弘毅!他拿走了画,然后宋仁翔暴毙,分号关闭!
“刘师傅,您可知那冰翼绢,有何特殊之处?”仓承冷声问。
刘师傅摇摇头:“冰翼绢除了薄透,并无特别。除非……除非是用来显影?”
“显影?”三人异口同声。
“嗯。”刘师傅道,“有些特殊的墨迹或药水,写在纸上看不出来,但若衬以极薄透的浅色丝绢,对着光或者用特殊药水浸泡,或许能显出字迹来……这只是老朽的猜测,做不得准。”
显影!密信!
公冶暄乾和宋伊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狂震!父亲果然在画中藏了东西!那极有可能就是他发现的、招致杀身之祸的秘密!
赵弘毅必定是发现了画中的秘密,才夺画杀人!
那么,那幅画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已经被赵弘毅销毁?
离开杏花村时,三人的心情既振奋又沉重。振奋于终于揭开了《雪竹图》的秘密,沉重于寻找画作本身依旧前路漫漫。
“赵弘毅已死,他的东西或被查抄,或被心腹瓜分、隐藏。”公冶暄乾沉吟,“查抄清单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有存档,我会让父亲想办法调阅。至于他的那些心腹……”
“交给我。”仓承眼中寒光一闪,“总有怕死的人。”
就在三人忙于追寻画作线索之时,京中的局势也在悄然变化。
大皇子在宋伊人的精心调理下,身体逐渐康复,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下床行走。皇帝对此深感欣慰,对公冶家和高人“宋义仁”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分。加之萧鼎倒台,二皇子一系气焰受挫,朝堂之上,原本倾斜的天平似乎正在慢慢回正。
然而,暗流依旧汹涌。
这日,公冶暄乾受邀前往大皇子府邸复诊。宋伊人自然同行。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大皇子气色好了许多,对宋伊人更是感激不尽。
诊脉开方后,大皇子妃特意留下宋伊人说话,询问一些养生调理的细节。公冶暄乾则被大皇子请到书房叙话。
书房内,大皇子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对公冶暄乾道:“暄乾,此次多谢你与宋先生救命之恩。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公冶暄乾神色一凛:“殿下是指?”
“萧鼎虽倒,其党羽残余仍在暗中活动。二弟那边……也并未死心。”大皇子压低声音,“我收到密报,他们似乎在暗中搜寻什么东西,与已故的胜郡王赵弘毅有关。你们……近日也要多加小心。”
公冶暄乾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多谢殿下提醒,臣等自会谨慎。”
离开大皇子府,公冶暄乾将消息告知宋伊人和仓承。
“他们也在找!”宋伊人心惊,“他们找那幅画做什么?毁灭证据?”
“或许不止。”仓承眼神冰冷,“或许那画中藏着的秘密,不仅能定赵弘毅的罪,也能牵连到更高层的人。比如……指使赵弘毅灭口的人,甚至……‘苍云岭’案的真相?”
这个猜测让三人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幅画就成了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关键!二皇子一系必然欲得之而后快,或者彻底毁掉!
必须更快!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公冶暄加派人手,双管齐下调查画作下落时,白蘅的情况却突然出现反复!
老人家年事已高,本就油尽灯枯,又历经假死、颠簸、解毒的折磨,身体底子早已垮了。虽经宋伊人全力救治,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这日深夜,他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口中吐出黑血,病情急剧恶化!
宋伊人守在病榻前,银针一根根刺下,各种珍稀药材用下去,却依旧无法遏制生机的流逝。白蘅的脉搏越来越弱,眼神涣散。
“师父!师父您撑住!”宋伊人泣不成声,徒劳地渡着内力。
公冶暄乾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他上前扶住几乎虚脱的宋伊人,对管家吼道:“快去请太医!把宫里最好的太医都请来!”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太医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白蘅的身体,已经灯枯油尽了。
弥留之际,白蘅似乎回光返照,浑浊的眼睛看向泪流满面的宋伊人,嘴唇嗫嚅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画……竹……山……石……小心……毒……”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的手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气息彻底断绝。
“师父——!”宋伊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倒在床榻前。
一代鬼医,就此溘然长逝。
巨大的悲痛击垮了宋伊人。她不吃不喝,只是跪在灵前默默流泪。公冶暄乾心疼不已,放下所有事务,日夜陪在她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
仓承和达奚峰帮着处理白蘅的后事,府中一片悲戚。
白蘅的遗言:“画……竹……山……石……小心……毒……” 如同谜题,萦绕在公冶暄乾心头。画,自然是指《雪竹图》。竹、山、石?是指画上的内容?小心毒?是提醒画上有毒?还是小心有人下毒?
就在公冶府沉浸在悲伤中时,刑部那边终于传来了关于赵弘毅查抄清单的消息。清单列表冗长,并无《雪竹图》的直接记录。
然而,细心的师爷在一条不起眼的记录上做了一个备注:「疑有疏漏,赵逆私库中有书画若干,登记造册时似有残缺,据其幸存的管家含糊提及,似有一批珍玩书画,于其倒台前月余,被其心腹幕僚‘廖先生’秘密转移,不知去向。」
廖先生!
又一个关键人物出现!
几乎同时,仓承那边也通过非常手段,从赵弘毅一名被关押的原侍卫口中拷问出线索:赵弘毅极其信任一个名叫廖昌的幕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交由他处理。就在赵弘毅倒台前约一个月,廖昌确实秘密运送了一批东西出府,去向不明。而廖昌本人,在赵弘毅死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廖昌!
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那幅决定性的《雪竹图》!
然而,寻找一个刻意隐藏了十多年的人,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公冶叙白再次送来密信。
「兄长:廖昌之事已有眉目。此人极擅伪装,且精通药理(疑与当年宋先生之死有关)。据暗线报,其可能藏身于京城西南的‘慈安堂’药铺,化名‘李掌柜’,然未有确证,恐打草惊蛇,望谨慎。」
慈安堂!李掌柜!
终于锁定了目标!
公冶暄乾眼中寒光骤起,仿佛蛰伏已久的猎豹,终于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他看向灵堂中憔悴不堪的宋伊人,又看了看身旁的仓承。
最后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想要守护的人。
真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