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心中剧痛,知道华老诊断无误。她不敢隐瞒,将父亲关于“青骨瘟”的推演和警示,以及自己和师兄必须去寻找“阴凝草”、“赤阳果”的事情,拣紧要的低声说了一遍。
“青骨…蚀骨…”华老听完,枯瘦的身躯竟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久远而恐怖的传说。最终,他长长地、带着腐朽气息地吐出一口浊气,嘶哑道:“知道了。这老东西交给我。你们…”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昭和仓垣年轻而决绝的脸,“…滚吧!办你们的事去!有我在,阎王爷想收他,也得先问问我华松答不答应!”他语气依旧凶恶,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担当。
有了华老这句话,李昭和仓垣心头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位孤僻的老人,或许脾气古怪,但医术和对李衡的情谊,毋庸置疑。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仓垣走到李昭面前,解下腰间那柄古朴的短刀,不由分说地塞进李昭手中。刀鞘冰冷,带着他掌心的余温。“拿着防身。火山地脉,未必太平。”他声音低沉,不容拒绝。接着,他又从褡裢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走到张猎户面前:“张叔,这几日劳烦您和王婶。这些钱,烦请帮我采买些木炭、净米,若有肉蛋,也买些,务必让师父和华老伯吃上热乎的。若有富余,分给村中实在揭不开锅的人家。一切,拜托了!”他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带着不容推拒的恳切。
张大山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又看看仓垣那张疤痕深刻、此刻却写满恳请的脸,这个憨直的汉子眼圈竟有些发红,他用力拍着胸脯:“仓小哥放心!俺张大山用这条命担保!定把李老神仙和华老照顾好!东西俺去买,一粒米都不会少!”
李昭紧紧握着手中冰冷的刀柄,看着师兄安排好一切。她走到父亲炕前,最后一次深深凝望那张蜡黄枯槁却曾给予她无限温暖和智慧的脸庞,心如刀绞。爹,您一定要撑住,等我和师兄带着药回来!她强忍着泪意,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略显沉重的旧药锄和一个装着几味应急药材和干粮的背篓。
“华老伯,张叔,王婶,爹…就托付给你们了!”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着她此世温暖与牵绊的简陋小院,毅然转身。
仓垣也朝众人抱拳,目光在华老身上停留了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紧了紧肩上的褡裢,大步流星地推开院门。
李昭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房间那紧闭的窗户,深吸一口带着雪沫的寒气,握紧了手中的药锄和师兄给的刀,紧随仓垣之后,踏入了那片铅灰色的、危机四伏的茫茫天地。两道身影,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纤细却挺拔,很快便消失在通往不同方向的、被风雪覆盖的泥泞小径尽头,融入了孤鸣山与南方未知荒野的灰白之中。
小院里,王婶抹了抹眼角,低声念了句“菩萨保佑”。张大山默默拿起斧头,准备去劈更多的柴。华老则坐在李衡炕边的小凳上,从他那件油腻的皮袄里摸出几个造型古怪的小药瓶,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衡灰败的脸色,枯瘦的手指捻动着一根银针,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了他那外人难以理解的救治。
屋外,风雪依旧,死寂的村落里,几缕稀薄的炊烟升起,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这残酷的寒冬和那无形的恐怖瘟神彻底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