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孙局长主动投案，交代所有保障房腐败罪行！
手机的震动在死寂的破屋里，像是心脏的骤停与复苏。孙国富僵硬地低头，屏幕上“周扒皮”三个字，正执着地跳动着。
他木然地划开接听，甚至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周福生那充满惊恐与暴躁的嘶吼，从听筒里炸裂开来，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孙局！孙局你他妈在哪？！我的游泳池！我的游泳池变成化粪池了！就是b-7栋地下室那个！一模一样！水面上还飘着……飘着……”
周福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干呕了起来。
孙国富没有回答。他只是麻木地听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那片正在扩大的水渍。
电话还没挂断，第二个电话就插了进来。监理公司的钱宏远。孙国富的手指无意识地一动，接通了。
“孙局！救命啊！我的书房……我的墙变成毛坯的了！用手一抠就掉沙子！就是我们伪造给检查组看的那个整改样品！一模一样啊！我那幅唐伯虎的画就挂在上面，现在后面全是沙子……”钱宏远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紧接着，是质监站的王科长，他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孙局！我的阳台！我家的阳台护栏要掉了！锈的！焊点就那么一点！我儿子早上差点翻下去！这不就是惠民居十二楼那批货吗？！我……我当初就不该签字的！”
一个又一个电话，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绝望交响。财务科的李会计，说他家天花板漏得跟水帘洞一样，老婆正拿着锅碗瓢盆在接水。土地审批的张副局长，说他家客厅的承重墙裂了，裂缝能塞进一个拳头。
每个人都在用颤抖的声音，描述着自己家里发生的、匪夷所思的变化。而他们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对应着“惠民居”项目中一处具体的偷工减料。
他们没有互相商量，却不约而同地用上了最专业的词汇。
“是c级防水！他们给我家卫生间用了c级防水！”
“我家的电线，是那种非标的再生铜线！开个灯都怕短路！”
“我的门……我的门是三合板的，中间是蜂窝纸！”
这不再是巧合，这是一场审判。一场针对他们所有人的、精准的、量身定制的审判。
孙国富缓缓地放下了手机。他不用再听了。他终于明白，那股神秘的力量，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与“惠民居”项目相关的罪人，一网打尽。
然后，用他们亲手犯下的罪，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建造了一座专属的、无法逃离的监狱。
他踉跄地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抵着那面冰冷粗糙的墙。他想起了自己的钱，那些变成了“专项建材券”的数字。他想起了自己的金条，那些变成了劣质红砖和生锈钢筋的废品。
财富被置换，豪宅变危房，人被困在罪证里。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它不遵循任何物理法则，不理会任何世俗规则。它只遵循一种逻辑——因果报应。
孙国富突然笑了起来，起初是低沉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嗬嗬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纪委？警察？坐牢？
在这一刻，那些他曾经畏之如虎的名词，突然变得无比亲切，甚至充满了温情。
那是一个他熟悉的世界，一个可以用权力和金钱去斡旋、去博弈的世界。就算输了，也有明确的刑期，有可以预见的结局。
而现在呢？他被困在一个无法理解的噩梦里。一个用混凝土和钢筋构成的、永恒的地狱。在这里，他拥有的亿万财富，只够买一堆建筑垃圾。
坐牢，原来是一种解脱。
狂笑声戛然而止。孙国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
他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拿起了手机。他没有打给任何一个律师或者靠山。他的手指划过通讯录，拨通了一个他这辈子都没想到会主动拨打的号码。
清源县纪委监委，24小时举报热线。
电话接通了，一个冷静、标准的男中音响起：“您好，清源县纪委。”
孙国富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霉味和水泥粉尘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
“我……”他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我是孙国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这个名字。
“住建局的，孙国富。”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我自首。我交代所有问题。”
……
纪委的审讯室里，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两名资深的办案人员，老李和小张，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他们是半夜被紧急叫回来的。当听到是孙国富主动投案自首时，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恶作剧。孙国富是清源县出了名的老狐狸，滑不留手，多少次调查都在他那里无功而返。
可现在，这个老狐狸就坐在他们面前。身上穿着一套沾满灰尘的真丝睡衣，头发凌乱，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
“孙国富，我们现在对你进行讯问，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老李按照程序开口，声音沉稳。
孙国富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他只是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李：“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你们记下来，全部记下来。”
不等老李再问，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从惠民居项目开始。那个项目，从立项开始就是个骗局。我弟弟孙爱国，在海外注册的那个爱国建材贸易公司，就是个洗钱的壳子。我们和承建商周福生串通，用最低的价中标，然后层层转包，层层扒皮……”
他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讲稿。从钢筋的标号，到水泥的配比，从防水材料的回扣，到电线电缆的以次充好。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数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图纸要求的是16毫米的螺纹钢，我们实际用的是8毫米和10毫米混搭的。光这一项，就省了三千多万。钱，一部分给了周福生，一部分，通过孙爱国的公司，转到了境外。还有一部分，用来打点关系。”
“打点谁？”小张敏锐地插话。
“所有人。”孙国富惨笑一声，开始报菜名一样，一个一个往外吐名字。
“监理公司的钱宏远，他负责签字。每次签字，十万。重大节点，二十万。他老婆喜欢名牌包，我让周福生给她买了三个爱马仕。”
“质监站的王科长，他负责验收。他儿子在省城上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们出的。他家的阳台，就是周福生派人去免费给封的，用的最好的材料。”
“还有财政局的赵科员，负责拨款的。每次拨款，都要拿五个点的流水。他说他要提前退休，去海南买海景房。”
孙国富的供述，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个盘根错节，涉及住建、财政、质监、土地等多个部门的腐败网络，被他亲手撕开，血淋淋地展现在两位办案人员面前。
他甚至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把屏幕转向他们。
“我的钱，都在这里。一亿三千多万。但现在，它们叫‘专项建材券’。你们看，这是单位。”
老李和小张凑过去，看到那串天文数字后面，跟着的确实是“专项建材券”五个鲜红的汉字。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荒谬与不解。
讯问从深夜持续到黎明。孙国富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他像是要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将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罪恶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
当窗外天光大亮，孙国富的声音终于变得沙哑，他整个人都虚脱了，瘫软在椅子上。
“……就这些，我能想起来的，都在这里了。”他喘着粗气，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着老李，眼神里满是哀求。
“我全都交代了，一个都没落下。现在……现在可以给我判刑了吗？求求你们，快点，把我关进监狱里。随便哪个都行，只要是有墙，有铁窗，有狱警的……真正的监狱。”
这番话，让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老李从业二十年，第一次听到有嫌疑人如此迫切地、如此真诚地，请求被关进监狱。
他看着孙国富眼中那无法伪装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一个巨大的疑问在他心头升起：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贪婪狡猾的局长，觉得连最森严的监狱，都成了可以庇护他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