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的顽疾被小泉用一桶“火药澡”治好,这事儿虽然在东宫小范围内被引为奇谈,曹公公本人也对小泉感激不尽,但消息终究还是如同透过窗棂的风,丝丝缕缕地渗出了东宫的高墙,传到了太医局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原本,小泉在太医局内的名声就颇为微妙:石狮诊脉是“疯”,追鹤施针是“狂”,直言郡王肾虚是“蠢”,食堂吓坏御厨是“莽”,地下私诊是“乱”,再加上他那些锅底灰、柳树枝、咸菜汁拌泥土的“奇葩”疗法,早已让一众恪守正统、讲究君臣佐使、用药精贵的太医们看不顺眼。
如今,竟又添上了用“硫磺硝石”此等近乎火药之物给人沐浴治病的事迹!
在太医局的主流价值观里,这简直是离经叛道、骇人听闻!这已经不是医术的范畴了,这分明是……是巫术!是妖法!
“诸位同僚可都听说了?那林小泉,竟用硫磺硝石给曹公公沐浴!这……这成何体统!”一位姓赵的太医在例行茶歇时,捻着胡须,痛心疾首地开场。
“何止啊!”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带着夸张的渲染,“听说那日东宫小院药气冲天,味道刺鼻,犹如丹炉炸裂!这哪是治病?分明是在炼制什么邪门玩意儿!”
“锅底灰治口疮,柳枝水漱牙痛,如今又是硫磺硝石澡……此子所用,尽是一些污秽、猛烈、不合药理之物!这与乡间跳大神的巫婆神汉有何区别?”另一位刘太医摇头晃脑,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李医官自从那晚被鹦鹉吓退,心里一直憋着股邪火,此刻更是找到了宣泄口,阴恻恻地添油加醋:“恐怕不止如此。下官还听闻,他夜间常于那破院之中,用些发光草药行诡异之事,似在施展什么厌胜之术,窥探阴私……否则,何以那些太监宫女对他如此信奉?只怕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
“巫医”这两个字,如同一个极具粘性的标签,被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牢牢地贴在了小泉的背上。他们选择性忽略了小泉治愈曹公公顽疾的事实,也忽略了那些被小泉用“土方”治好的底层宫人的感激,只将目光聚焦在他那些不合常规的手段上,并尽其所能地将其妖魔化。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太医局内扩散。原本一些对小泉只是观望甚至暗中佩服其胆识和另类医术的中间派,在这样甚嚣尘上的舆论压力下,也开始动摇,不敢再与小泉有任何牵扯,生怕被归为“巫医同党”。
要求将小泉驱逐出太医局的声音,开始从私下议论,逐渐变成了某些官员在王太医面前的正式进言。
“王大人,此子行事乖张,所用之法近乎巫蛊,长留太医局,恐污我清誉,更恐引来非议,殃及整个太医局啊!”
“是啊,大人!如今外界已有风言风语,说咱们太医局藏污纳垢,竟容留此等江湖术士!”
“苏太医虽力保,但为了太医局的百年声誉,还请大人早做决断!”
王太医端坐在他的紫檀木大案后,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听着下属们或义愤填膺、或忧心忡忡的谏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承认,林小泉此子,确实有几分歪才,看症准,用药狠,有时甚至能道出些被他们这些“正统”忽视的关键。但……他太能惹事了!从进门第一天起,就没消停过!如今更是惹上了“巫医”这等敏感的名头!
太医局是什么地方?是侍奉皇家的最高医疗殿堂,讲究的是稳重大气,是源远流长的正统医道!岂能容下一个行事如同山野猴狲、用药堪比江湖骗子的“异类”?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一层层压在他的心头。苏家的情面要顾,但太医局的声誉和规矩,更不能破!
终于,在王太医的案头,关于弹劾、驱逐林小泉的文书堆积到一定高度时,他再次下令:
“传林小泉!”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仅仅是厌烦和警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最后的通牒意味。
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小泉在做什么呢?
他正蹲在自己院子里,对着一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逮来的、翅膀受伤的麻雀,试图用捣烂的蒲公英和蜘蛛网给它固定包扎。阿蛮在一旁帮忙按着扑腾的小鸟,鹦鹉则在旁边跳脚指挥:“笨蛋!轻点!鸟爷的同类!”
对于外界已然沸反盈天的“巫医”之名和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小泉浑然未觉,或者说,即便知道了,他也未必会在意。
在他纯粹的世界里,只有“病”与“非病”,“能治”与“不能治”,至于别人叫他“神医”还是“巫医”,重要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