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在阿蛮对京城烧鹅的殷切期盼和小泉对那本“鬼画符”药方册子是否会引发医疗事故的隐隐担忧中,终于到来了。
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在辰时前往城西的高级客船码头与苏家的人汇合。然而,当天刚蒙蒙亮,小泉和阿蛮扛着大包小裹(主要是阿蛮扛,小泉只背着自己的小药箱),牵着毛驴,带着鹦鹉,刚踏出苏府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门外那条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此刻被人群塞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苏府大门。
“出来了!小神医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如同煮沸的开水,轰然炸开!
“小神医!一路顺风啊!”
“到了京城也要记得我们码头区啊!”
“林大夫,这是俺家新腌的咸菜,带着路上吃!”
“小神医,俺娘连夜给您纳的鞋垫,吸汗!”
“小哥哥,这个平安符给你!”
呼喊声、祝福声、送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差点把小泉掀个跟头。无数只手伸过来,不是索求,而是给予。鸡蛋、青菜、布鞋、鞋垫、咸菜坛子、甚至还有活鸡活鸭……各种五花八门的礼物,如同暴雨般向他们倾泻而来。
阿蛮首当其冲,他那庞大的身躯瞬间成了最显眼的“礼物架”。胸前被挂上了好几串咸鱼干,脖子上套了好几个扎着红绳的干粮包裹,左右胳膊被塞进了好几只拼命扑腾的活鸡活鸭,腋下还被人夹了一坛子酱菜……不过片刻功夫,他整个人就被各种土特产淹没,只能看见一个在各种物品中艰难转动的大脑袋,活像一个移动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杂货摊。
“哎呦!谁家的鸡啄俺耳朵!”
“这咸鱼…味道有点冲…”
“大娘!鞋垫塞不下了!真塞不下了!”
阿蛮欲哭无泪,他想推辞,可根本腾不出手,一张嘴,就被不知哪位大爷热情塞过来的一个还热乎的葱油饼堵住了嘴。
小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怀里被塞满了鸡蛋,药箱的带子上被人挂了好几双布鞋,就连他牵着的毛驴,驴背上都被好心人搭上了两匹自家织的粗布,驴脖子上还挂了个小小的平安香囊。
那毛驴似乎很不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烦躁地甩着尾巴,打了个响鼻:“嗯——啊——”(翻译:莫挨老子!)
鹦鹉倒是如鱼得水,它站在小泉被礼物堆得高高的肩膀上,得意地梳理着羽毛,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学舌:
“万民伞!不对…万民送蛋!”
“神医走好!嘎嘎!”
“傻大个,变货郎!”
小泉被这热情得近乎“暴力”的场面弄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连连拱手,声音都有些哽咽:“多谢!多谢各位乡亲!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东西真的够了!再送我们就走不动道了!”
可他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如此微弱。人们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挤,只想把自己那份最朴素的心意,塞到这位即将远行的小神医手里。
这场面,简直比之前任何一次“码头区疑难杂症义诊大会”还要热闹十倍!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什么重大的节日,或者苏府在门口免费发放肉包子。
混乱中,曾经被小泉用“粪清解毒”法救回来的老渔民李老大,挤到小泉面前,老泪纵横,紧紧抓住小泉的手(差点把他手里的鸡蛋捏碎):“小神医!俺…俺不会说话!就一句!到了京城,谁要是敢欺负你,捎个信回来!俺们码头区的爷们,划着船也去给你撑场子!”
小泉看着老汉真挚的脸,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带着鱼腥味的力度,重重点头:“李伯,放心!我记下了!”
还有那小乞丐“小癞痢”,也挤在人群里,手里依旧攥着那个装着几枚铜钱的小布包,想塞给小泉,又怕他不要,急得直跳脚。
小泉看见他,心里一软,冲他招招手,然后从怀里(艰难地避开鸡蛋)摸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小癞痢手里,低声道:“拿着,这是治癞疮剩下的药膏,隔几天抹一次,头发还能再多长点。”
小癞痢紧紧攥着瓷瓶,黑溜溜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重重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送别场面即将演变成一场“物资搬运灾难”时,苏府派来的几个精干家丁终于挤开人群,一边高喊着“借过借过!别耽误了小神医行程!”,一边连拉带拽,几乎是开辟出一条“血路”,护着小泉、阿蛮(及其身上的货摊)、毛驴和鹦鹉,艰难地向着城西码头方向移动。
人群也跟着他们缓缓移动,呼喊声、祝福声依旧不绝于耳。
小泉一步三回头,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看着这条他生活了不短时间的街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不舍。他林小泉何德何能,不过是尽了点医者的本分,却收获了如此厚重的情意。
阿蛮一边艰难地挪动,一边嘟囔:“恩公,俺觉得…咱们不是去京城,像是逃荒的…就是带的干粮多了点…”
鹦鹉站在摇晃的“礼物堆”顶端,看着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得意地宣布:
“排场!这才是排场!嘎——!”
然而,在这喧闹与感伤交织的氛围中,小泉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苏婉清的身影。
按照约定,她应该和他们一同出发才对。
“苏小姐…还没来吗?”他忍不住向身边一位苏府家丁询问。
那家丁笑了笑,神秘地低声道:“林大夫放心,小姐自有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