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晨曦初破,天边刚泛起温柔的鱼肚白,明昭宫城内已是一片喜庆,先给皇上、皇后行礼参拜后,随着激昂悠长的鼓乐声响起,元长锦率领着由尚仪局安排的八人合抬车舆缓缓从宫城出发。
两队宫人,手持旌、幢麾、掌扇等仪仗,车舆后浩荡跟随着六队宫人,个个身穿红服,宛如一条流动的红河,穿越宫城、坊市往荣国公府邸而来。
“娘亲,好漂亮呀。”路边的百姓隔着宿卫兵士的拦阻翘首以望,个个探头探脑去观望这场大婚,惊叹之声络绎不绝。
身骑白马的元长锦,正红色细花纹底新郎官服也压不住靡丽的面容,浓烈似一簇点燃的火,耳下的红玉珠越发衬得他绝美妖艳,雌雄莫辨。
待过了迎亲礼后,车与往北而行,王府正门大开,鎏金的“瑄王府”三字匾额高高悬于门楣之上,气势非凡,府内红绸翩翩,长廊之上,挂满各式灯笼,喜庆热闹。
众多前来恭贺的大臣齐聚一堂,皆满面笑意的说道:“恭喜瑄王殿下。”
说笑之间,元承安举杯而来。
“恭喜皇兄迎娶佳人。”元承安笑着开口,剑眉斜飞入鬓,目光锐利如鹰。
元长锦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杯盏在手中发出咯吱一声,“呵,多谢二弟。”
一股不明的暗流在二人之间涌动,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引得众大臣纷纷侧目而视。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传来,“传,圣上口谕。”
默然跪倒在地的众人,只听头顶传来崔中官洪亮的声音,“朕,今日之心甚悦,特赐笔墨。”
众人起身,只见由两个宫人徐徐展开的宣纸上,大书“天赐良缘”四字,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儿臣多谢父皇。”元长锦恭敬接过,狭长的眼尾轻轻一眯。
一时安静下来,有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目中皆有不解之色,圣上冷落大皇子已久,宫中刘昭仪仍在禁闭,今日却特赐墨宝,不知圣心何意。
元岁寒立在当中,目中盈满温和之意,“恭喜皇兄,弟愿皇兄与皇嫂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顷刻间,贺道之声不断。
元承安薄唇紧抿,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宴毕后,率先而去的元承安坐在车舆往宫城而返,单手撑着额头,双眉紧蹙,不悦之意显而易见。
街道处人声鼎沸,一处杂耍拦在路中,喷火的、耍剑的,引得围观的百姓连连喝彩,掌声雷动。
车舆前方,皇城宿卫引领开路,齐声高喝,“都让开,都让开。”威严十足。
百姓们抬头,只见高大的骏马拉着繁贵富丽的车舆踏风而来,车门前悬挂着两盏镂空竹雕灯笼,随着车舆的行驶左右摇晃。
当中有一人喊道:“是皇子车驾,快避开避开。”
众人纷纷避让,议论之声四起。
“不知是哪位皇子啊?”
“肯定是二皇子才有这气派,大皇子这会儿正成亲呢。”
“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听说圣上有意立为太子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忙不迭的齐齐跪下,纷纷跟着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车内的元承安心头诧异,面上却突然浮现一抹喜色,也不予理会,任由百姓们声浪翻涌,直到车舆行远。
…………
翌日,乾清宫内一片庄严肃穆。
皇上端坐龙椅之上,扶手上雕刻的金龙活灵活现,正托着帝王的掌心。
一位身穿寻常服色的男子恭敬跪伏在地,正是掌管“天眼”的胡铮,他继续说道:“二皇子车驾穿街而过时,百姓跪倒山呼太子万岁,二皇子安坐车驾,并未加以制止。”
直到片刻后才听到上方传来皇帝不辨喜怒的声音,“下去。”
紫檀雕螭御案上,设着三尺左右青绿古铜鼎,瑞脑金兽炉内飘出淡淡白烟,上陈着笔墨、纸砚、奏折等。
皇上猛然伸手拿出一封奏折,“臣闻太子者,国之大本,君之储贰,皇二子学贯古今,行遵圣训,天下敬仰,莫不早定储位,尊宗庙,敬社稷。”
将奏折狠狠一掷,还真是众望所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随后,帝王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如同冬日刺骨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崔顺,摆驾临华宫。”
随着嘎吱一声宫门缓缓打开,几片落叶率先飘在皇帝脚下,往日喧嚣的宫殿此刻一片沉寂,空无一人。
皇上将周围的残败尽收眼底,心中五味杂陈,提步往殿内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皇上已经踏入内殿的步伐,只听女子亦泣亦诉,“信女只求皇上平安顺遂,龙体安康,若能得偿所愿,情愿折寿十年。”
随即,另一道女声,劝慰道:“娘娘日日为皇上祈祷,仔细坏了身子。”
女子似在掩面哭泣,抽噎之声清晰可闻,“我服侍皇上二十余年,与君恩深情重,如今连见一面都不能,只怕皇上已经将我忘了,若能再见皇上一面,此刻死了也愿意,又何必在乎身子。”
话中情意绵绵,缠绵悱恻,让人闻之落泪。
崔顺悄悄一瞥,果见皇上有不忍之色。
再往内殿深处走去,只见刘昭仪跪于佛像之前,哪有往日的妩媚娇艳,一身素色宫装,大有柔弱可怜之态。
皇上不由轻唤,“爱妃。”
闻听声音的刘昭仪缓缓抬头,泪痕斑驳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哀婉一声,“皇上。”
皇上上前轻轻扶起,任由刘昭仪哭倒在怀中。
崔顺向侍立一旁的宋宫令使了个眼色,悄悄带上殿门,彼此相视一笑。
…………
当夜,一道旨意迅速传遍六宫。
坤宁宫内,青石地面上一片狼藉,尖锐的茶盏横亘在地上,皇后满脸怒色的坐在红松木凳上,怨恨撕破了端庄的面容,“好,好,好一个刘贵妃。”
梨花默然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开口,“娘娘不必生气,娘娘位居皇后,二皇子甚得皇上爱重,日子还长呢。”
一声冷哼从皇后喉间逸出,“是,日子还长呢。”
窗外流萤忽闪忽闪的飞过,将幽绿色的光芒洒向黑暗,又飞向宫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