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建议再颁徭役令申饬地方官员,若逾期仍未征调到位,除本人治以重罪外,其家属亦当连坐。
朝堂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众人虽恼刘辉抢了风头,却不得不承认这是老成之法——徭役终究要征,不过是早晚之别。
皇帝沉默良久。
前些时日柴髙已将徭役弊害剖析得透彻,他亦知此制不可久行。
但三大工程皆不忍停,当时柴髙只说容后再议,今日观其与内史窃窃私语的模样,想必已成竹在胸。
臣以为万万不可!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沉寂,《大秦令》明令免除徭役,若 ** ,岂非失信于天下?李斯闻言心头一紧,这分明是冲着柴髙而来。
却见那人神色自若,显然早有应对之策。
今日朝堂之上气氛异常诡异,陛下竟对免除徭役、废除连坐之事只字未提,《大秦令》也避而不谈。
莫非真如犬子所言,陛下已采纳了这些建议?
那位按捺不住的谏议大夫高举实在憋不住了,心想自己又未参与编撰《大秦令》,说几句总不至于掉脑袋。
爱卿可有良策?且细细道来。
始皇帝面若冰霜。
群臣顿时会意——这分明是陛下在挑柴髙的错处。
既如此,还是缄口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朝堂愈发诡谲,唯有柴髙低声询问的声响断续可闻。
问过几句后,他突然仰首盯着殿梁,张大嘴巴陷入沉思。
这姿态始皇帝再熟悉不过——前些日子见他这般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命宫女灌了口水才唤回魂来。
不过那次倒真想出了妙计。
不知此番又能有何高见?反观其他臣工,除了空谈意见,个个束手无策,有时反倒添乱。
难怪说名师出高徒,人家师父是神仙,这些人的师父怕是庸才。
朕倒想见见那位仙师,可惜听闻是梦中授业,从未谋面。
柴髙曾进言,此般困局皆因选才之法有误,承诺日后定当举荐民间贤士。
前些日子就推举了个叫萧何的,已遣人赴沛县查访,想必尚在途中,不知此人能耐如何。
殿上忽起的争执声打断了始皇帝的思绪。
听着那吵嚷,他眉头越皱越紧,对这些臣子愈发嫌恶。
放肆!毫无建树还敢喧哗?来人,拖出去斩了!
争吵的三人顿时呆若木鸡。
他们不过争论是否重启徭役,何曾出言不逊?更何况兴建工程本是圣意,若不征调民力,如何施为?三人慌忙跪地求饶。
始皇帝终究没真动杀心,摆摆手令侍卫退下。
朕知尔等为国操劳,但往后须三思而言。
少说废话,多献良策,方是正理。
“嘶——”殿中群臣顿时了然,原来新法已然通过,就连陛下也不再反对,转而思索如何不动用徭役修建三大工程。
“诸卿须谨记,《大秦令》既已颁布,自当恪守。
今日初行,朕不予追究,但若再犯,定斩不赦。
”
** 威仪尽显,百官这才恍悟——陛下非但知晓变法,更默许了柴髙推行《大秦令》。
方才存心看戏之人暗自懊恼:难怪今日朝会异于往常,原是自家心思不正。
陛下早有明示,召集群臣是为献策,而非刁难。
往后议事务必带上脑子,再不能浑噩度日。
幸而方才无人当庭攻讦柴髙,此人行事当真密不透风。
此番仅是警诫,再犯便是杀头大罪。
看来日后须得多与这位中丞大人走动,否则迟早要栽在他手里。
那三名官员战战兢兢退回原位,长舒一口气——幸亏只是小 ** ,若真引发百官弹劾,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胆寒者自不必说,倒是那些修律官员神色渐松。
中丞既得圣心,往后跟着他必是坦途。
**徭役祸国,人人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言。
嬴政何尝不明白?不过求成心切罢了。
此番破天荒怀柔处置,皆因柴髙点破关窍——原来症结竟在 ** 自身。
冯去疾暗自拭汗。
若方才附议反对,此刻冯氏一族怕已危如累卵。
连沉思中的柴髙都被惊醒,可惜缺了精于算学之人,只得亲自动笔演算。
“臣请赐小案一张,并借内史佐助。
待核算完毕,难题自解。
”
“准。
来人,为中丞备案设席。
”
嬴政的目光再次锁定杜志,后者心头一颤,不知自己又何处触怒了这位 ** 。
他暗自思忖,却不敢贸然开口辩解。
杜爱卿,朕且问你,三大工程征调役夫几何?寡人始终未能得悉确数。
前日柴卿呈报三组数字,朕尚存疑虑,故需当面核实。
听闻此问,杜志如释重负。
这些数字他烂熟于心,虽不解 ** 用意,仍恭敬作答:回禀陛下,长城工期紧迫,征调二百二十万民夫;阿房宫用工一百七十万;至于皇陵,仅一百一十万之数。
嬴政闻言默然。
这组数字较柴髙所报少了许多,但三者相加已达五百万之巨。
若计入二百万常备军及同等数量的随军民夫,总数竟逾千万。
大秦统共不过三千万子民,自己竟抽调了三分之一劳力,难怪各郡县再无可征之丁。
此刻他终于明白柴髙所言非虚。
徭役之害,根源竟在自己急于求成。
正如柴髙所言,此乃朕之过,自当由朕来纠正。
所幸尚未酿成大祸。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望着在殿上来回踱步的始皇帝,又偷瞄正在与内史低声商议、伏案计算的柴髙。
众人恍然:陛下推行变法之心竟如此坚决。
这场朝会,实则是向群臣问策之会。
可笑他们竟会错圣意,只顾着盘算如何除掉柴髙。
既如此,朕若欲释放这五百万役夫,诸卿可有良策确保三项工程如期完工?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征民夫又要完工,这长城如何筑得?群臣面面相觑,各自绞尽脑汁。
这绝非背诵经典或耍弄权术能解,实需真才实学。
朝堂之上,百官面面相觑,各自盘算着如何既能讨得皇帝欢心,又能推进工程进度。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李斯父子就显得格外悠闲。
李斯并非怠惰,他瞧见柴髙正拧眉沉思,便知这年轻人定有良策。
李戡对政务不甚了解,自然想不出什么妙计,何况秦皇总不至于突然点名问他。
父子俩凑在一处低声交谈,这次他们倒真对柴髙生出几分佩服——不知这小子使了什么神通,竟能让固执的陛下痛快答应他的要求。
只是眼下看来仍有难题,毕竟始皇帝对长城、秦陵和阿房宫始终不愿放手。
另一边的冯去疾正用汗巾擦拭额头,生怕秦皇突然问到自己。
他主管内政,若被问得哑口无言可就难堪了。
瞥见儿子冯劫指向柴髙,他灵机一动:不如直接去柴髙那边候着,即便被陛下看见,也可说是去请教。
这分明是放弃了 ** 思考,专程去讨教。
但至少能避开被陛下当场考问的风险。
冯去疾这般想着,便凑近观察柴髙的计算,冯劫则留在原地继续思索。
看着柴髙运笔如飞,冯去疾暗自懊悔自己的疏忽,幸而及时醒悟没有妄言,否则定要吃大亏。
虽说陛下承诺不追究,但这关乎在圣心眼中的印象分。
若因此让冯家失宠,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他对柴髙彻底改观,尤其是那神乎其技的演算手法。
原本就对数目不甚精通的冯去疾,看得愈发头晕目眩。
但为了应对可能的询问,他仍强撑着观摩,却渐渐发现柴髙并非在计算人力调配,而是在核算粮草数目。
这让他彻底糊涂了。
虽说人力与粮草相关,但这些年大秦国泰民安,国库粮储充足。
正疑惑间,忽见对面的治粟内史满脸敬服之色,看来这小子确有独到之处。
正出神时,忽觉身侧有人靠近,偷眼一瞥——竟是陛下亲自下座巡视,听取众臣意见。
虽然陆续有人献策,但似乎都未能令圣颜大悦。
“铁官长可在?”
柴髙突然眉头一皱,对着百官喊了一声。
殿中众臣皆惊——此人不仅大剌剌地坐在陛下跟前,此刻竟还高声喧哗。
但见始皇帝朝铁官长招手,那人立刻小跑着来到柴髙身旁,毕恭毕敬地站定。
谁敢不来?没看见这位大人连陛下都不敢惊动么?当真好大的排场。
本官想到几件器物,不知铁官长能否打造。
若可行,还望召集能工巧匠制作。
请大人先绘草图,下官才好判断能否锻造。
柴髙当即以指蘸水,在案几上勾勒出一把锄头的图样。
铁官长看罢连连点头,此物简单易制。
待第二件器物画出时,满朝文武却都露出困惑之色。
此乃新式犁具,后方储种,前段可用牛马牵引。
若无牲畜,两三人拉拽亦可。
行进时机关开合,种子自会落入土中。
殿中顿时哗然。
这位中丞大人竟精通农事?正当他欲继续作画时,连始皇帝都按捺不住,亲自用衣袖为他拭净案几。
(作为大秦君主,嬴政堪称难得的明君。
他深谙农事——毕竟当下耕作之法收成有限。
初见锄头图样时,他已看出能提升效率;待曲辕犁现世,更觉此物精妙非常。
当柴髙画出第三件器物时,包括始皇帝在内的众人都围拢过来,目不转睛盯着他指尖移动。
铁官长额头沁汗——方才的犁具尚能记住,眼前这架精妙的水车却令人眼花缭乱。
取笔墨来!
嬴政看出此物不凡,立即命人奉上锦缎毛笔。
柴髙凝神运笔,将水车结构细细绘出。
当引水渠道跃然帛上时,众人恍然大悟:此物可引水灌溉!始皇帝击掌赞叹——有此神器,半数旱地皆可变良田。
当风车的图纸呈现在眼前时,连嬴政都露出困惑的神色。
这奇特的构造既不像水车,也不似寻常器物。
此物借助平原风力驱动叶片,再将动力传导至水车,如此便可省去人力,使沿河农田皆得灌溉。
铁官长凑近细看白绢上的图样,虽不明其理,却笃定麾下巧匠必能将其实现。
先生可还有其他妙法?若得此等利器,我大秦粮产少说能增十倍。
嬴政暗自盘算,实际收益恐怕远超此数,更能节省大量劳力。
柴髙提笔挥毫,又绘出木牛流马之图。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质疑这位奇才。
敢问先生,此物作何用途?嬴政与扶苏如同稚童般蹲在一旁追问。
此乃木质运载机关,无需人力自可行走,单匹可驮千斤。
莫非是失传的机关术?嬴政瞳孔骤缩,意识到此物关乎军国大事,目光顿时凌厉如刀。
木牛流马列为绝密,泄密者诛灭九族!森冷的话语令群臣战栗,纷纷噤若寒蝉。
见柴髙仍欲继续,嬴政急忙劝阻:先生且住,改日朕亲赴府上请教。
此刻嬴政如获至宝,暗叹此人不仅精通政事农桑,竟还深谙军械制造,当真无所不能。
李戡,即刻率五百精兵驻守中丞府,筑烽火台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