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门，再次开启。
比比东走了出来，步伐有些虚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原本猩红疯狂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只是在那平静的深渊之下，翻涌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冰冷的算计与隐忍。
她在千寻疾面前，展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悔悟”与“顺从”，用带着颤抖的哀求和空洞的眼神，满足了千寻疾那扭曲的控制欲与“师者”的虚荣。
她声称自己已经“想通”，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愿意继续作为圣女，为武魂殿效力。
千寻疾看着她这副“驯服”的模样，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杀戮之都的“历练”和这次的“教导”似乎确实起到了效果。
权衡之下，他最终还是解除了对比比东的部分软禁，允许她重新出现在武魂殿的视野中，但暗中监视依然严密。
比比东重现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武魂殿内部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灵鸢，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情报。
“机会来了。”灵鸢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她研究过比比东，早已将关于比比东的所有情报，尤其是与玉小刚相关的部分，反复研读，揣摩透彻。
她很清楚，哪里是这位圣女最脆弱、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她没有选择直接觐见，而是通过一些渠道，制造了一次“偶遇”，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中，“恰好”拦住了神情恍惚、正准备返回自己居所的比比东。
“属下灵鸢，参见圣女殿下。”灵鸢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比比东空洞的眼神微微转动，落在灵鸢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与漠然。她认得这位情报系统的主教，但此刻的她，对任何武魂殿的人都带着本能的厌恶与警惕。
“何事？”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灵鸢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将自己精心编织的理由娓娓道来：“圣女，属下有罪！属下奉命暗中监视……蓝电霸王龙宗的玉小刚，以确保其不再与殿下有所牵连，避免影响圣女清誉。
然而……属下无能，近期玉小刚离开宗门在外历练，行踪诡秘，属下……跟丢了。如今他已返回蓝电霸王龙宗，属下监视失败，恐教皇陛下震怒，特来向圣女请罪，恳请圣女殿下……将属下开除出武魂殿！”
她的话语清晰，逻辑通顺，将一个因任务失败而恐惧惩罚、试图寻找出路的主教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而最关键的是，她刻意提到了那个名字，玉小刚。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监视什么玉小刚，当然玉小刚确实有人监视，但不是她，她也有相关情报，玉小刚历练结识了两位好友，弗兰德和柳二龙。
果然，在听到“玉小刚”三个字的瞬间，比比东那死水般的眼眸骤然掀起了波澜！尽管罗刹神力的压制让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却如同被利刃狠狠刺穿！
小刚……他离开了宗门？他去历练了？他现在……回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思念、以及被抛弃的怨恨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呼吸一滞，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那个她爱到骨子里，却也因为她而被千寻疾威胁离她而去，她有多恨千寻疾，对玉小刚就有多复杂的感情，但“保护他”的念头，早已成为一种扭曲的执念。
监视？千寻疾竟然还在派人监视小刚？！
一股无名火起，但旋即又被冰冷的理智压下。她现在不能动怒，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灵鸢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见的、充满不屑的冷笑。她赌对了。对于此刻的比比东而言，任何涉及玉小刚的事情，尤其是可能危害到玉小刚的事情，都会让她方寸大乱，并且会本能地将过错归咎于下达命令的千寻疾，而非执行命令的人。
果然，比比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监视玉小刚？谁给你的命令？”比比东再次确认一遍到底是不是千寻疾，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是教皇陛下直接下达的密令。”灵鸢“惶恐”地回答。
比比东眼中寒光一闪。千寻疾！你果然还是不放过小刚！
她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灵鸢，心中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升起一丝荒谬的“认同感”。在她看来，灵鸢监视失败，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小刚那样才华横溢、心思纯净的人，怎么能被武魂殿的人像盯贼一样时刻监视着？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这个主教知道一些小刚的事情，这些事情不能让她汇报给千寻疾，不是因为她的失败，而是因为她执行过监视小刚的任务！而且，她现在主动请求开除，正好顺水推舟！
“你确实失职。”比比东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在武魂殿也是无用。即日起，你不再是武魂殿主教，革除一切职务，滚出武魂殿！”
她甚至没有询问具体细节，也没有核实真假，仅仅因为涉及玉小刚，便直接做出了决定。这既是发泄对千寻疾的不满，也是一种扭曲的、自认为对玉小刚的“保护”。
“谢……谢殿下恩典！”灵鸢连忙“感激涕零”地叩首，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嘲讽。计划，成了。
圣女比比东亲自下令，开除失职主教灵鸢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武魂殿各处分殿。理由看似充分，程序上也无懈可击都是由圣女亲自裁决。
这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摆在了教皇千寻疾的案头。
圣女比比东刚刚解除软禁，便以“冲撞”为由，直接革除了一位主教职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教皇千寻疾耳中。他看着呈报上来的简讯，眉头不由蹙起。
主教灵鸢？千寻疾对此人有些印象，是情报系统一位能力不错、行事也算稳妥的主教，近期似乎并未分配什么重要任务，更谈不上犯下需要被革职的大错。比比东此举，显得有些突兀和……莫名其妙。
“去，请圣女过来一趟。”千寻疾对殿内侍立的执事吩咐道。
不多时，比比东缓步走入教皇殿，她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裙，脸色苍白，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对着千寻疾微微躬身：“老师。”
千寻疾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片死水般的平静让他难以捉摸。他直接开口问道：“东儿，为何无缘无故，便开除了主教灵鸢？”
比比东抬起眼帘，目光没有任何闪躲，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刻意表现出来的任性：“她冲撞了我，惹得我心烦。一个主教而已，开了也就开了，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这个理由堪称荒谬。一位主教，仅因“冲撞”、“惹心烦”便被革职，在任何组织都是难以服众的。千寻疾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盯着比比东，眼神锐利，试图分辨她话语中的真伪。
然而，比比东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被压抑的、不稳定的疯狂边缘。联想到她刚从杀戮之都那种地方出来，精神状态显然还未完全恢复正常，千寻疾心中暗自思忖。
罢了。
一个魂圣级别的主教，虽然能力尚可，但对庞大的武魂殿而言，确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唯一有缺点的就是她接触过一些武魂殿的重要情报，不过他量灵鸢也没有胆子将那些信息泄露出去。
既然比比东坚持用这种任性的理由，或许是她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只要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反抗，这点小事，顺着她也无妨。就当是……安抚她尚未平复的小情绪吧。
千寻疾心中权衡利弊，最终松开了眉头，语气放缓，带着一丝看似宽容的意味：“既然东儿你不喜欢，那便依你。一个主教而已，革职就革职了吧。只是日后行事，还需多些考量，毕竟你是圣女。”
他没有深究，也没有追问所谓的“冲撞”具体是何事。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老师。”比比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冰冷与讥诮。她知道，自己赌对了。在千寻疾眼中，只要她表现得“顺从”且“不稳定”，这种程度的任性，是可以被容忍的。
灵鸢被圣女亲自下令革职的事情，在千寻疾的默许下，就此尘埃落定，再无人敢置喙。
……
另一边，顺利达成目的的灵鸢，心情复杂地回到了自己在武魂城的住所，虽然她的目的是被革职，但是这种作风还是让她有些心寒，理由很荒唐，但就是这么履行了。
她在武魂殿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魂圣，武魂殿也不缺魂圣，但她也为武魂殿做出过贡献，就这么荒谬的下台，虽然她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让她有些伤心。
她动作利落地收拾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些重要的文件、常用的魂导器、以及几件她喜爱的衣物。
这处宅院承载了她多年的记忆，从一名普通执事一步步晋升为主教的奋斗，无数个挑灯处理情报的夜晚，以及……最近与凌云在此度过的、短暂却温馨的时光。
她原本打算将这处宅院直接变卖。但当她走到院中，看着那棵凌云曾倚靠过的老树，石桌上仿佛还残留着两人对坐饮茶的影子，房间内似乎还萦绕着那少年身上清浅的气息……她的手顿了顿。
最终，她改变了主意。
“算了，留着吧。”灵鸢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弧度。这里有着她和凌云的回忆，是她在这冰冷武魂城中难得的、充满暖意的角落。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们想回来看看，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将收拾好的物品装入魂导器，灵鸢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熟悉的院落，眼神中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抹释然与对未来的期待。
她轻轻关上院门，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武魂城的街巷之中，向着那个有她在意之人等待的方向，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