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大院，一号楼。
李哲端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姿势标准，双手放在膝盖上。
这间办公室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每一件家具都朴素得过分，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这位在港岛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他身旁的秘书，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一个小时前，李哲动用了自己在港岛积攒三十年的人脉，通过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才将那份拜帖递到这张办公桌上。
又承诺了一个天文数字的“引荐费”，才换来这宝贵的二十分钟会面时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达康走进来。
他步履很快，人未到，一股强势的气场已经先到。
“李哲先生，久等了。”李达康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在主位沙发坐下，身体向后一靠，掌握了整个谈话的节奏。
李哲连忙起身，又被李达康一个随意的摆手动作按回去。
“李书记，百忙之中打扰，实在是冒昧。”李哲的姿态放得极低。
李达康端起桌上瓷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
“有话直说，我下午三点还有个会。”
李哲将腹稿重复无数遍的说辞，用最诚恳的语气缓缓道出。
他从泛美的商业帝国如何一夜崩塌讲起，再到星宇集团的“凤凰”义肢如何在全世界掀起风暴。
最后，他话锋一转，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自己的窘迫与悔意。
“……所以，我这次专程从港岛飞来京州，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想求购一台‘凤凰’。”
李达康听完，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
他没有表态，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李哲。
李哲只觉得那道目光穿透了他的所有伪装，让他坐立难安。
他清楚，不拿出点真金白银，今天这门是白敲了。
他心一横，身体微微前倾。
“李书记，我李哲在港岛说话，一向算话！”
“只要您能帮我这个忙，让我和林峰先生见上一面，或者，仅仅是拿到一台‘凤凰’的购买资格。”
他伸出一只手掌，五根手指张开。
“我承诺，以我个人集团的名义，在京州追加五十亿的投资！”
李达康的眼皮微微抬一下。
李哲见状，立刻趁热打铁，语速加快：
“我会立刻启动项目，在光明区建立一个辐射整个东亚的智能物流中心！所有设备，全部采购全球最顶尖的技术，建成后将是亚洲的标杆！”
他抛出最核心的筹码。
“最重要的是，所有税收，一分不少，全部落在京州！”
五十亿。
这个沉甸甸的数字，让李达康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京州要发展，就需要这样的企业，需要这样的巨额投资来刺激Gdp。
他重新拿起茶杯，语气缓和不少。
“港岛李先生，是真心想为我们京州的发展做贡献嘛。”
李哲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有戏！
“能为京州的发展添砖加瓦，是我辈商人义不容辞的荣幸。”
李达康沉吟片刻。
“这个星宇集团，是咱们光明区这的超级企业，很有潜力。”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李哲听，
“林峰这个年轻人，我也略有耳闻，确实不简单。”
他站起身，踱步到办公桌后，拿起那部电话。
“我帮你问问看。”
李哲紧紧盯着李达康的每一个动作。
李达康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将话筒放到耳边。
电话很快接通。
“喂，是小林同志吗？”李达康的语气很是随和，带着一种长辈对优秀晚辈特有的亲切。
李哲的心跳到嗓子眼。
“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林峰正在审阅王德发递交上来的产能扩张计划。
“李书记，您好。”
李达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林同志，我就长话短说了。港岛的李哲先生，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他很有诚意，想跟你们星宇集团谈谈合作，也想求购一台‘凤凰’产品。我看，这对我们京州未来的发展，对你们星宇集团扩大影响力，也是有很大帮助的。这个事……”
李达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平稳的声音打断。
“李书记。”
“星宇的黑名单，是技术部门根据公司商业原则制定的，我个人无权更改。”
李达康准备好的后半段说辞，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他预想过对方会受宠若惊，会满口答应，甚至会提出一些交换条件。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是如此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
“原则问题，谁来说情都没用。”电话那头的年轻人继续开口，
“李书记，您如果真的关心京州发展，关心我们星宇。“
”目前厂区扩建的审批还有几个流程没走完，周边的配套道路规划也跟不上我们的物流需求，这些问题如果能得到市里的支持，我们才能更好地为京州经济服务，您说呢？”
“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
“嘟……嘟……嘟……”
李达康举着话筒，整个人僵在原地。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作为市委书记的尊严。
被挂了。
他，京州市的一把手，汉东省的政治明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教训的口吻，给挂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的李哲，将李达康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那丝笑意先是僵住，然后是错愕，最后，错愕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阴沉。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李哲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
李达康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把话筒放回原位。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他抓起话筒，狠狠砸在电话机上！
“砰！”
一声巨响！
听筒在底座上重重弹起，又被电话线拽着摔回去，来回晃荡。
李达康撑着桌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死死盯着那部电话，一言不发。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是愤怒的红，而是一种权力受到极致羞辱后，血液涌上头顶的赭红。
李哲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钱可以通神，以为权力可以解决一切。
但在那个叫林峰的年轻人面前，这两样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连一块敲门砖都算不上。
林峰不是在拒绝他，而是在通过拒绝他，告诉整个京州，谁才是新时代的王。
……
与此同时。
京州大学，一间昏暗的老旧教职工宿舍里。
刘教授双眼布满血丝，一遍遍地刷新着自己的邮箱。
他给星宇集团的官方邮箱，发了十几封邮件，内容从痛彻心扉的忏悔，到卑微的恳求，再到展示自己最新的学术成果，企图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幻想着，林峰或许会念在昔日的师生情分上，给他一个机会。
“叮。”
邮件提示音响起。
刘教授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点开收件箱。
一封来自星宇集团法务部的官方回复。
他着点开邮件。
没有客套的称呼，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一行打印体黑字。
【通知：鉴于您此前的学术不端及违背商业道德的行为，星宇集团及其所有子公司、关联公司，将永久性拒绝与您展开任何形式的商业及学术合作。此决定为最终裁定，不接受任何申诉。】
永久拒绝。
最终裁定。
刘教授盯着那几行字，看许久，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明媚，但他只觉得浑身浸在冰水里。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市委办公室里，李达康胸口的起伏终于慢慢平复。
他恢复了那种不怒自威的姿态，但办公室里的气压比刚才更低。
他没有再看李哲一眼。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是我。”李达康的声音压得很低。
“动用一切力量，去查光明区的星宇集团，查那个林峰。”
“我要知道，他背后到底站着谁。和祁同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要他从出生到今天，所有的资料，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