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上挂着半片腐烂的黑斗篷,边角正往下滴墨色的水——那是影侍留下的痕迹。沿着碧落川往下走了三十里,风里的甜腥气已经稠得像浸了腐血的棉絮,吸一口都能呛得喉咙发紧。两岸的树早没了叶子,漆黑的枝干拧成一团,像冻僵的鬼爪,直直戳向灰蒙蒙的天,枝桠间还缠着几缕没散的黑气,被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嘶鸣。
若不是云逸周身的“平衡辉光”像层暖玻璃,把大半死气挡在外面,苏婉清指尖萦绕的清音光环都要缩成紧贴手腕的圈了。她蹙着眉,睫毛上沾了点雾瘴凝成的小水珠,声音压得很低:“这地方的‘黄泉’味,都快溢出来了。”
墨渊手里的阵盘转得像疯了,指针在盘面上跳着圈,他指节泛白地攥着阵盘,脸色比纸还淡:“空间褶子多了三倍,全是细碎的阴界裂隙。咱们现在踩的,说不定就是阴阳缝上的线,稍不注意就迷了道。”
赤焰的巨剑被他攥得“嗡”作响,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每走一步都要扫一眼旁边的阴影,喉结滚了滚:“俺后背发毛,跟有上千双眼睛藏在黑气里瞅俺似的。”
钱多多的灵力护罩正被死气啃得“滋滋”响,他盯着护罩上不断缩小的光边,心疼得直嘬牙:“环境损耗费、精神惊吓补贴……这些都得让隐务堂报销!不然血亏!”
只有云逸还维持着节能模式,白光稳得像钉在原地的灯塔。他甚至抬了抬下巴,往前方扫了眼,声音平得像在报数据:“死气浓度涨了四成,负面精神干扰翻了倍。星辉石的能量反应越来越强,源头在五里外,正好跟空间乱流的地方叠在一起。”
这五里路走得比三十里还难。脚下的泥地渐渐变成了泛白的骨殖,踩上去“咔嚓”响,不知道是兽骨还是人骨。直到最后一块肋骨被赤焰的靴子踩碎,眼前的景象突然敞亮——碧落川在这儿拐了个大弯,河道窄得像被掐住了脖子,水流急得翻着墨黑色的浪,连水花都带着股腐味。
而河道最窄的地方,竟立着座石渡口。
黑色的石头垒的岸,上面爬满了绿苔,还挂着层灰,一看就老得没了年头。渡口边歪着块石碑,碑上的字是暗红色的,像干了的血,笔画扭扭曲曲,拼出三个大字:黄泉渡。
渡口前的河水卷着个大漩涡,中心黑得像洞,往外冒的死气能冻住人的魂。漩涡边飘着条小木船,船板都裂了缝,像风一吹就散架,船头挂着盏灯笼,昏黄的光里透着点绿,灯下坐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手里握着根竹篙,竹篙插进墨色的水里,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那人佝偻着背,一动不动,跟渡口、河水、死气融成了一团,要不是灯笼的光晃了晃,都让人以为是尊石像。
苏婉清的指尖顿了顿,清音光环又缩了缩,声音里带着点颤:“真有黄泉渡……还有摆渡人?”她盯着那蓑衣人的背影,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比死气还沉,像埋了千年的冰。
赤焰把巨剑往骨殖堆上一拄,警惕地往前凑了凑:“这摆渡的……是人是鬼?”
墨渊眯着眼,盯了那蓑衣人半晌,才低声道:“非鬼非人,更像……规则变的。或者被绑在这儿的老东西。”
钱多多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规则?存在?这意味着能交易啊!
他深吸一口混着死气的风,强行压下心里的发毛,脸上堆起笑——那笑里藏着算计,却又装得和善,往前挪了两步,站在渡口边,对着船上拱了拱手:“这位船家,我们想过对岸,能不能行个方便?”他刻意忽略了那漩涡的吸力,也没提对方身上的诡异。
那蓑衣人像刚醒过来,头抬得极慢,斗笠下露出来的不是脸,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面飘着两点绿火。绿火扫过五人,在云逸的白光上顿了顿,白光竟轻轻跳了一下。
然后,一个干涩的声音冒了出来,像两块骨头在互相磨:“黄泉渡……不渡生人。”
钱多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却没掉:“船家说笑了,我们都是活人啊!你看,俺们还能喘气,还能说话!”他特意拍了拍胸脯,想证明自己的“活气”。
蓑衣人没理他,绿火还在飘:“要过此渡,得付……船资。”
“船资好说!”钱多多眼睛更亮了,往前又凑了半步,“您收啥?灵石?丹药?法宝?还是以物易物?有团购价不?长期合作能不能打个折?”
一串商业词砸过去,那蓑衣人似乎愣了下,绿火闪了闪,才接着磨骨头似的说道:“船资……一缕生魂,或……等价的东西。”
生魂?!
苏婉清的指尖立刻攥紧了琴身,墨渊的阵盘又开始转,赤焰的巨剑握得更紧了。钱多多也头皮发麻,但他的商业本能压过了慌,赶紧摆手:“生魂这东西,不人道啊!我们也没带现货!您看这行不行——”他摸出枚星辉石,指尖捏着石头往前递了递,“用这亮晶晶的石头抵?”
星辉石的暖光刚露出来,那蓑衣人“腾”地坐直了!斗笠都晃了晃,眼窝里的绿火“呼”地涨大,死死钉在钱多多手里的石头上。连他身下的小船都颤了颤,周围的墨色河水像被烫到了,翻得更凶,浪头都高了半尺。
“星……辉……”蓑衣人的声音第一次变了调,混着渴望、憎恶,还有点藏不住的怕,“亵渎之石……居然又出来了……”
他猛地往前倾了倾身,绿火都快贴到钱多多脸上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钱多多心里转得飞快——这星辉石果然不一般,对这摆渡人吸引力大得很!他赶紧把石头往回一缩,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搓了搓手:“船家,这可是我们兄弟玩命从河底捞的,金贵着呢!用它当船资,我们太亏了!除非……您给个内部价?一枚石头,渡我们五个人过河,咋样?”
这话一出,连赤焰都转头看他——这价砍得也太狠了!
没想到那蓑衣人沉默了会儿,绿火在眼窝里明灭不定,像是在算账。过了片刻,他才吐出两个字:“可。”
这么爽快?钱多多反而愣了,心里的警铃“叮铃铃”响——不对劲!这买卖太顺,肯定有坑!
墨渊立刻传音给其他人:“小心!他答应得太轻易,这河不好过!”
“我能感觉到漩涡里的空间力,还有死气,一上船就可能被卷走。”苏婉清也压低了声音。
赤焰直接吼了出来:“这破船撑得住俺不?万一掉河里,俺这身板都得沉底!”
就在几人犹豫的时候,云逸的声音响了,白光往小船那边扫了扫:“能量分析:摆渡人跟渡口、河水的规则绑在一起,受契约限制,不能硬抢。星辉石对他有吸引力,也能克制他。他同意交易,一是规则允许,二是想要石头。风险评估:渡河时大概率会被空间转移,还有精神冲击,但不交易的话,他可能会按规则动手。”
他的话像盆冷水,浇醒了钱多多的侥幸。钱多多咬了咬牙,看了眼漩涡中心的黑,又摸了摸怀里的星辉石——下游的宝藏、隐务堂的任务,都在对岸等着。
“赌了!”他掏出那枚星辉石,递向蓑衣人,“船家,一言为定!一枚石头,渡五个人!”
蓑衣人伸出枯骨似的手,指尖碰到石头的瞬间,死气和白光“滋滋”撞在一起,他却像没感觉,一把把石头塞进蓑衣里。眼窝里的绿火,明显亮了点。
“上船。”他沙哑地说,竹篙轻轻一撑,破船就飘到了渡口边。
五人看着那在漩涡边晃悠的船,心里都捏着把汗。墨渊先踏上船头,船身往下沉了沉,却稳得很,他松了口气,回头喊:“上来,船没问题。”
苏婉清抱着琴,小心地踩上去;赤焰拎着剑,一步跨上船,船晃了晃又稳住了;钱多多最后一个跳上来,还不忘摸了摸船板,嘀咕了句“这木头质量不错”。
云逸是最后上的,他站在船尾,白光一下子把整艘船罩住——那些想往船上涌的墨色河水,竟像碰到了烫铁,“唰”地退了回去。
五人坐定,船里居然不挤。蓑衣人站在船头,竹篙往岸边的石头上一点,声音又沉了下去:“开船……渡黄泉……”
破船慢悠悠地往漩涡飘去。风里的嘶吼越来越响,河水拍在船板上,冰凉的死气像蛇一样缠上来,却被云逸的白光挡在外面。蓑衣人背对着他们,蓑衣被风吹得猎猎响,只有那两点绿火,在灯笼的光里,死死盯着漩涡中心的黑。
船身猛地一晃,冲进了漩涡。周围的光一下子被吞了,只剩下船头那盏绿灯笼,还有船尾云逸身上的白光——两束光在黑暗里晃着,像两条指路的线。
钱多多攥着怀里剩下的星辉石,指尖都冒汗了。他看着前面的黑,突然想起蓑衣人说的“亵渎之石”,想起影侍的嘶吼,心里冒出个念头:这枚星辉石换的,到底是对岸的路,还是另一个更吓人的规则陷阱?
船还在往漩涡中心飘,那片黑里,到底藏着什么?是黄泉的对岸,还是比影侍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