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御书房送来的奏折副本,请过目。”
沈清辞将一叠文书轻轻放在萧彻的书案上,动作规范得体。
成为翠微宫掌事宫女已有五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各项事务,也摸清了萧彻的一些习惯。
萧彻从兵书中抬起头,目光掠过那叠文书,却落在她身上:“你识字?”
“家父在世时,请先生教过一些。”沈清辞垂眸应答,避重就轻。
“一些?”萧彻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这是兵部关于边关布防的奏报,你能看懂多少?”
沈清辞心中一凛,知道这又是一次试探:“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本王准你议。”萧彻将奏折推到她面前,“说说看。”
沈清辞快速扫过奏折内容,这是兵部请求增援北疆的奏请,字里行间透露出边关局势的紧张。
“边关告急,兵部请调援军。”她简略总结,不多言一字。
萧彻挑眉:“就这些?”
“奴婢愚钝,只能看懂这些浅显之处。”
“沈将军的女儿,会看不懂军务奏报?”萧彻轻笑,“你父亲可是大靖第一武将,你自幼随他学习兵法和政务,何必在本王面前藏拙?”
沈清辞指尖微紧,知道萧彻早已将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殿下既已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本王想知道,你愿意在本王面前展现多少真实。”萧彻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沈清辞,我们既然是盟友,就该有基本的信任。”
“信任需要时间培养,殿下。”沈清辞抬眼与他对视,“就如同奴婢也不敢全然相信殿下一样。”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谨慎与算计。
“说得好。”萧彻忽然笑了,“那我们就慢慢培养。”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兵书,递给她:“这是你父亲注释过的《孙子兵法》,想必你会感兴趣。”
沈清辞接过兵书,指尖微微发颤。这是父亲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
书页间甚至还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那是她小时候为父亲做的书签。
“这本书...为何在殿下这里?”
“三年前你父亲回京述职时,与本王讨论兵法,暂时将书留在翠微宫。”萧彻目光深远,“后来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归还。”
沈清辞轻抚书页,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楚,低声道:“多谢殿下保管。”
“不必谢我。”萧彻注视着她的反应,“就当是盟友之间的诚意。”
沈清辞将兵书小心抱在怀中:“殿下今日特意让奴婢看到这本书,应该不只是为了表达诚意吧?”
“聪明。”萧彻唇角微扬,“明晚听雨轩的宴会,周崇年不会出席。”
沈清辞一愣:“为何?”
“他收到风声,临时改变了计划。”萧彻眸光转冷,“我们的人中,可能有内鬼。”
“殿下怀疑谁?”
“这正是本王要查的事。”萧彻踱回书案前,“所以明晚的计划需要改变。”
沈清辞心中快速权衡:“殿下需要奴婢做什么?”
“周崇年虽不出席,但他的心腹会在。”萧彻压低声音,“你要做的,是接近那个人,取得他的信任。”
“如何取得信任?”
“这就是关键所在。”萧彻从抽屉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周崇年之女周雨柔的贴身玉佩,前日不慎遗失在御花园。明日你找个机会‘偶遇’周府的人,将玉佩归还。”
沈清辞接过玉佩,只见玉佩质地温润,刻着一个“柔”字,确是大家闺秀的配饰。
“殿下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既然要合作,自然要准备周全。”萧彻不以为意,“周雨柔与父亲不同,心地纯善。你帮她找回玉佩,她必会感激,这是接近周府最好的机会。”
沈清辞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忽然问道:“殿下为何对周家如此了解?”
萧彻神色微顿,随即恢复如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仅此而已?”沈清辞直视着他,“还是殿下与周家,另有渊源?”
空气瞬间凝滞。忠侍立在门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萧彻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你比本王想象的还要敏锐。”
“所以奴婢猜对了?”
萧彻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周崇年的夫人,是本王的远房表姨。”
沈清辞心中一震。这个关系她从未听说过,朝中也无人知晓。
“殿下与周家是亲戚,却要扳倒周崇年?”
“皇室之中,亲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萧彻语气转冷,“更何况,周崇年选择站在三皇兄那边,就是与本王的敌人。”
这话说得在理,但沈清辞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不过她知道,再问下去萧彻也不会多说。
“奴婢明白了。”她将玉佩收好,“明日奴婢会见机行事。”
“记住,”萧彻神色凝重,“周府的人不比宫中,他们更谨慎,也更危险。一旦身份暴露,本王也未必能保你周全。”
“奴婢自有分寸。”
从书房出来,沈清辞心事重重。萧彻与周家的关系让她意外,也让她对明日的行动更多了几分谨慎。
“阿辞姑娘。”忠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递给她一个小纸包,“这是殿下让老奴交给姑娘的。”
沈清辞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粉末状的药物。
“这是?”
“迷魂散。”忠叔压低声音,“若遇危急,可撒向对方,争取脱身时间。”
沈清辞将纸包小心收好:“多谢忠叔。”
“姑娘,”忠叔欲言又止,“明日务必小心。周府...不简单。”
“忠叔知道什么?”
忠叔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才低声道:“周崇年背后,可能还有其他人。”
沈清辞心中一凛:“是谁?”
“老奴也不确定。”忠叔摇头,“只知周崇年这些年行事愈发大胆,若非有人撑腰,断不敢如此。”
回到房中,沈清辞取出父亲注释的那本《孙子兵法》,轻轻翻动书页。在“用间篇”处,父亲用朱笔批注:“谍者,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朝中必有内应,北狄方敢如此猖狂。”
沈清辞指尖轻抚那行字迹,心中豁然开朗。父亲早已察觉朝中有内奸,只是还没来得及查明就...
她继续翻动书页,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陌生的字迹,墨色较新,显然是后来添加的。
“梅林深处,自有答案。”
梅林?沈清辞心中一动。是指冷宫那片梅林吗?那本账册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难道...那里还藏着其他线索?
夜色渐深,她却毫无睡意。明日的行动,梅林的秘密,萧彻的真实目的...这一切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但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她都只能勇往直前。
窗外,一轮弯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
沈清辞不知道,此刻的萧彻也站在窗前,望着她房间的方向,眼中神色复杂。
“殿下还在担心明日的行动?”忠叔轻声问道。
“周崇年突然改变计划,绝非偶然。”萧彻目光深邃,“明日的听雨轩,恐怕是个陷阱。”
“那为何还让沈姑娘去?”
“因为这是看清各方动向的最好机会。”萧彻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也是看清她真实立场的机会。”
忠叔了然:“殿下仍在试探沈姑娘?”
“不得不试。”萧彻轻叹,“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而房间内的沈清辞,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对灯沉思,准备着明日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