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走出密室时，天刚蒙蒙亮。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凉意，那是触碰灯壁后留下的感觉。他面无表情，脚步沉稳。走廊尽头的守卫已经换过岗，无人注意到他袖中一闪而逝的淡淡金纹，转瞬即隐。
议事厅的门敞开着，风穿堂而过，吹得案上纸张哗哗作响。灵悦早已到场，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抬眼望向门口，未语，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墨玄倚在柱旁，红衣褶皱凌乱，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盖子未拧紧，一缕药香悄然逸出。
“你迟了。”墨玄开口，“我们等你很久。”
云逸步入厅内，将一块玉简放在桌上。那玉简边缘焦黑，是他在北谷带回的战报残片。
“刚才的事，不能说。”他说。
灵悦看着他：“哪些不能说？”
“所有关于灯变色的事，还有审讯的内容。”云逸目光扫过二人，“现在的问题，不是敌人太强，而是我们自己人不信。”
墨玄冷笑：“你以为开个会就能解决？昨天北岭三个哨点被毁，南线运粮延误两个时辰。这种时候谈‘团结’，听着像哄孩子。”
“那就先说风险。”云逸坐下，“你说你不信外盟，怕他们背后下手。好，我列出来——第一，资源交换会不会被人截走；第二，联合布防会不会暴露弱点；第三，若有人突然反水，我们有没有退路。”
墨玄微微一怔。
“我不是来求你们同意的。”云逸语气平静，“我是来改计划的。原方案太急。现在加三条：凡跨盟调动，必须两人联签；所有消息用哑奴留下的暗号传递；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启动撤退阵法。”
灵悦终于开口：“你怎么保证这些能执行？”
“你来管。”云逸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推至她面前。
玉符刻有联盟印记，中央嵌着一小块青石。
“只要你觉得有问题，可以直接切断任何合作。”他说，“不必请示，也无需开会，你一人定夺。”
灵悦凝视玉符，手指缓缓收紧。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剑阁失火那天，也是这般寂静。那时无人相信她是被冤枉的，唯有云逸，在长老面前跪下，说：“我愿替她查清真相。”
她伸手，取过玉符。
“我支持。”她说，“但有个条件——每次重大决定，你必须亲自说明原因。不能只说一句‘就这样定了’。”
云逸点头：“可以。”
墨玄冷哼一声：“你们倒是默契。”
“你也一样。”云逸看向他，“丹阁与外界的合作，交给你。名单我已重划，非嫡系之人，不得接触凝心丹的配方与药材。”
墨玄眯起眼：“你知道这药对我多重要。”
“正因你重视，我才交给你。”云逸声音平缓，“别人，我不放心。”
墨玄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还记得我说过最讨厌谁吗？”
“谁？”
“装深情的伪君子。”他晃了晃酒葫芦，“你现在做的事，很蠢，也很危险。但我得承认——至少不像个骗子。”
他站直身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插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这里，赤松林道口，是我设的毒阵。原定三天后启用，现在提前到明天中午。我要亲眼看着第一批外盟的人走过，再决定放不放行。”
云逸看着那把匕首：“好。”
灵悦忽问：“若他们故意迟到，或改路线呢？”
“那就等。”墨玄咧嘴一笑，“我有的是时间耗。真敢耍花招，就让他们尝尝‘断肠散’拌饭的滋味。”
云逸没笑，眼神却略显松弛。他知道，墨玄这是答应了监督之事，只是嘴上不肯认。
“接下来安排任务。”云逸摊开一张新地图，“原计划五路出击，现改为三路。东线停运，西线仅通粮食，北线留侦查小队，其余人手全部收拢至主营百里之内。”
灵悦问：“敌人趁机进攻怎么办？”
“那就打。”云逸道，“但我们不追，也不离主营。他们想引我们分散，我们就偏要守住。”
墨玄摸着下巴：“听起来像把自己关进笼子。”
“对。”云逸点头，“然后等他们进来抢东西时，关门。”
屋内一时安静。
“你早就想好了？”灵悦问。
“昨晚就想好了。”他说，“拿到玉简那天我就明白，一个人护不住所有人。现在的问题，不是合不合作，而是如何合作才能少死人。”
墨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道：“我娘临终前说过一句话——信任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拼来的。”
他抬头看向云逸：“这次，我信你一次。但如果出事，第一个砍的就是你。”
云逸望着他：“行。”
灵悦起身，将玉符收入袖中。她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小旗，稳稳插在主营位置。
“我守这里。”她说，“谁想动中枢，先过我这一关。”
云逸也走过去，手中握着最后一面令旗。旗面无字，唯有一道斜裂痕，似为剑气所划。
“三天后。”他将旗插入沙盘，“按新计划行动。”
墨玄未动，仍靠在柱边。但他松开了酒葫芦，右手已握住另一把匕首。他没说话，只冲云逸扬了扬下巴。
灵悦望向窗外，阳光已照进半间屋子。她忽然忆起昨夜之梦——雪地中，云逸立于雷云之下，身后是无数断裂的锁链。
她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接下来做什么？”她问。
云逸刚要答话，忽然皱眉。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那道旧疤正在发烫，如同火烧。
他未出声，但指节捏得发白。
灵悦察觉异样：“怎么了？”
“没事。”他说，“可能是伤还没好。”
话音未落，他右手仍按着沙盘，左手却下意识抚上耳朵。那里有颗朱砂痣，忽地闪过一丝金光，旋即隐去。
墨玄眯起眼：“你到底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