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弟子跪在静室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巨石坠水，激起人心深处一阵颤栗。
“北境斥候来报……天阙谷守阵的弟子今晨全部昏倒，阵法运转断续，似有异状。”
云逸正执笔书写军情文书，闻言指尖一颤，墨迹在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痕。他未语，轻轻搁下笔，将未完成的卷轴仔细卷起，指尖掠过一道灵光，封印成密令。随即起身，袖袍一拂，桌上的竹简与地图尽数收入乾坤袋中。
“去地底密室。”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传灵悦、墨玄，以及留守的三位指挥使，一刻钟内到齐。”
话音未落，人已迈步而出。脚步踏在青石长廊上，回声短促，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之上。
密室藏于藏书阁最深处，入口被一面古老石碑遮掩。云逸从发间取下一截断裂玉簪，划破指尖，鲜血滴入碑文凹槽。石面微光流转，缓缓向两侧开启，一股冷风自地底涌出，夹杂着陈年纸页的气息与淡淡的灵力波动。
灵悦最先抵达，手中仍握着剑，倚墙而立。她额角渗汗，显然刚结束调息便匆匆赶来。紧随其后的是墨玄，红衣皱乱，拎着一只空酒葫芦，随手往角落一掷，发出沉闷声响。
“又出事了？”他靠着墙坐下，抬眼看向云逸，“这次不是幻象吧？真是防线出了问题？”
云逸不答，径直走向中央石台，将玉簪残片嵌入凹槽。金纹自掌心蔓延，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光影之网——一幅立体的天阙谷地形图浮现眼前，山势、灵脉、阵眼位置清晰可辨，其中三处节点正闪烁着诡异的暗紫色光芒。
“这三个岗哨，昨夜起出现异常。”他指向三处红点，“所有昏倒者皆在子时换班后半个时辰内失去意识，瞳孔残留淡紫光，神识明显遭人篡改。”
灵悦上前几步，眉头微蹙：“不像是突袭……更像是有人悄然渗透。”
“是毒。”墨玄冷笑一声，抽出腰间匕首，刃薄如蝉翼。他割破手指，将血抹于刀面，轻吹一口，血雾凝成细小符文，“这手法我认得，以梦引粉为引，混入日常丹药或茶水中，潜伏十二个时辰才发作。等察觉不对，魂门早已半开。”
云逸点头：“敌人不再强攻，而是让我们自己打开门户。”
空气骤然凝滞，三人默然相对，心头皆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不能再等了。”灵悦忽道，“如今轮值守卫过于死板，时间固定，路线一致，连巡查顺序也毫无变化。敌人只需摸清规律，便可精准下手。”
“所以我们必须变。”云逸转身，在虚空中划出三条线，“第一，设立流动暗哨，每两时辰随机更换岗位与路线；第二，启用哑奴遗留的震魂符，埋设于各大阵眼周围，一旦侦测到异常神识波动，立即自动示警；第三，组建一支精锐小队，由我与墨玄亲自带队，随时追查毒源。”
墨玄挑眉：“你不怕这是圈套？故意放毒引我们追，实则调虎离山？”
“怕。”云逸直视他，目光坚定，“但若此刻不动，待全线崩溃，便再无挽回余地。”
灵悦沉吟片刻：“我每日可用剑意扫视核心岗哨，冰蓝瞳光能照出身魂分离之态。一旦发现中毒者，即刻隔离。”
“你心脉旧伤未愈，频繁动用剑心会伤及根本。”墨玄提醒。
“我自有分寸。”她淡淡回应，“更该担忧的是——这毒，究竟从何而来？”
墨玄起身走到石台边，取出一只玉皿，又从怀中掏出一小撮灰烬——那是昨夜祭坛残留之物。他将灰烬倒入玉皿，再拔下发间一根断簪轻轻搅动。
片刻后，玉皿表面浮现出一条蜿蜒轨迹，宛如游蛇。
“梦引粉配魂蚀草，三比一比例，炼制温度七百三十度上下，误差不超过十度。”他眯起眼，“此等配方非寻常人所能掌握。整个修仙界通晓此法者不足五人，皆与药王谷有关。”
“有人在内部通风报信。”灵悦声音转冷。
云逸沉默片刻，提笔写下一份文书，字迹刚劲有力。他覆上一层金纹，整张纸泛起微光，唯有指定之人方可阅读。
“《反渗透作战纲要》。”他将文书递出，“灵悦负责巡查组与剑阵协防，筛查潜在中毒者；墨玄主查毒源，必要时可联络药王谷内可信之人协助排查；其余联络、布符、巡防事宜，由我统一调度。”
墨玄接过文书略一扫视，嘴角微扬：“你还真敢让我插手药王谷的事。”
“我不信旁人。”云逸看着他，“但我信你藏了十几年的恨。”
灵悦接过任务令，低声问道：“若对方已控制多个节点，我们派出的人是否反而会被捕获？”
“每队限三人，携带双向传讯符，每隔半个时辰必须确认一次状态。”云逸道，“一旦失联超过两刻钟，立即判定为遭敌控制，封锁区域，严禁靠近。”
墨玄轻笑：“你还真是狠。”
“我不是狠。”云逸声音低缓，“我只是不愿再看见谁睁着眼倒下，却没人知道，他早已不再是自己。”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逸取出那半截玉簪，置于石台中央。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簪身，金纹亮起，缠绕其上。灵悦与墨玄亦各自划破手掌，鲜血流入石台凹槽，三股血交融一体。
血契，成。
契约之力渗入地底，整座密室微微震颤，仿佛某种古老力量被悄然唤醒。
“这一次，不求速胜。”云逸低声道，“只求，一个都不漏。”
话音方落，石台上的地图忽地一闪，北方某处节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东岭岗哨，两名守卫刚刚失联。”传讯玉牌自动浮现文字，“最后传回的信息是：‘眼前发紫，看不清符咒……’”
墨玄立刻抓起匕首：“我去。”
“等等。”灵悦拦住他，紧盯玉牌，“他们是换班前一刻失联的。并非中毒发作，而是被人提前动手。”
云逸眼神一凛：“说明敌人已察觉我们的动作，开始加速了。”
他转向角落悬挂的铜镜，伸手一召，镜面浮现天阙谷外围村落的实时影像。十几个小红点散布各处，代表安插的暗桩。
其中一个红点，正在缓缓变暗。
“有人在清除我们的眼线。”他说，“传令，所有暗哨即刻转入隐蔽模式，停止主动汇报，改为被动应答。任何试图接触者，一律视为敌方伪装。”
墨玄冷笑：“这下可热闹了。”
灵悦紧握剑柄，剑穗上的青玉铃铛仍有裂痕，血线已被她以寒气封住，不再蔓延。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已泛起一丝冰蓝色。
“我能感觉到……有股气息在谷底移动，不像人，也不像鬼。它贴着地脉行走，刻意避开所有阵法节点。”
云逸凝视地图，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
“他们在找灵眼。”他缓缓开口，“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守卫，而是天阙谷的地脉中枢。”
墨玄咧嘴一笑，拔出最长的那把匕首，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拭刀锋。
“那咱们就别让他们找得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