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紧攥着那张契约，指节泛白。那行字——“归墟之门，已在人间开启”——如同烧红的铁条，深深烙进他的眼底。只有他能看见，也只有他清楚，这不是幻觉。
议事厅早已空无一人，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喧嚣也彻底散去。他站在廊下，夜风拂过耳畔那颗朱砂痣，竟带来一丝灼热。灵悦并未走远，只停在三步之外，剑穗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末端那枚青玉铃铛。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契约，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可方才那些暗纹浮现时的感觉仍残留于心——仿佛有人用冰凉的针尖，在纸上一笔一划刻下警告。
他不动声色，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悄然咬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契约背面。血未晕开，反而迅速渗入纸中，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转瞬即逝。
是真的。
不是陷阱，也不是错觉。这东西……只认他一人。
“你有事。”灵悦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划破寂静。
云逸没有否认，只朝她使了个眼神，随即转身朝藏书阁后的小院走去。那里有一间废弃的静室，曾是哑奴擦拭古籍的地方，如今无人问津，也无人踏足。
墨玄和苏璃几乎是前后脚出现的。一个拎着酒葫芦晃悠悠跟来，另一个从屋檐轻巧翻身落地，裙角未扬，脚踝上的铃铛也未曾作响。
“哟，联盟刚成立，你就想偷偷见我们？”墨玄靠墙坐下，拔开葫芦塞嗅了嗅，立刻皱眉，“不对劲，灵液浑了。”
苏璃没说话，抬手抚了抚发间的银簪，又低头看了眼脚踝。她的铃铛正微微颤动，节奏紊乱，不似平日，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你们也感觉到了？”云逸压低声音。
“啥？”
“有人在盯着我们。”
屋内瞬间安静。墨玄收起葫芦，脸上的嬉笑荡然无存。苏璃抽出一根银簪，在地上画出一圈符痕，银丝缠绕成阵，却毫无反应。
“没有追踪符。”她说，“但我的铃铛不会无故震动。”
云逸从怀中取出契约，置于石桌之上。他又滴了一滴血，这一次金纹更加清晰，隐约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中央仍是那句话。
三人凑近细看，皆摇头。
“我看不见。”灵悦说。
“我连个影儿都没瞧见。”墨玄啧了一声。
“只有你能看见。”苏璃抬眼望向云逸，“而且它只对你显形。”
云逸点头：“我怀疑，和《圣体灭天诀》有关。那功法残篇里提过‘天机一线’，说修炼至一定境界，便能窥见他人所不能见之物。可我才初入门径，不该这么早触发才对。”
“要么是你体质特殊。”墨玄冷笑，“要么就是有人特意留给你的消息。”
“北岭废墟。”苏璃忽然开口，“寒髓莲出自那里，毒雾通道也只有残缺灵根者才能通行。如今契约又指向归墟之门……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云逸沉默片刻，抬头望向窗外。远处山影沉沉，宛如蛰伏的巨兽，北岭方向终年笼罩浓雾，谁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
“我想去看看。”他说，“小队行动，不惊动联盟其他人。”
“你疯了？”墨玄猛地站起，“刚签完盟约就擅自离谷？要是被长老发现，第一个跳出来骂你不成器的就是他们！”
“所以我们不能被发现。”云逸语气平静，“伪装成采药弟子，走偏道。只要不暴露身份，没人会在意四个低阶修士。”
“可万一真是陷阱呢？”苏璃盯着他，“你看到的字，谁都能伪造。若你一进去就被困住，外面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那你别去。”云逸看着她，“我不逼任何人冒险。”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
许久，灵悦走到桌边，抽出长剑，在契约边缘轻轻一划。剑气掠过，纸面完好无损，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
“我去。”她说，“你一个人进北岭，我不放心。”
墨玄叹了口气，将腰间九把匕首逐一检查，收入暗格。“算了，我要是不去，回头你俩死在里面，我还得背锅说是没照看好你们。”他瞥了眼酒葫芦，“不过这玩意儿不能再用了，得换成水袋。”
苏璃不再反对，默默数了数剩下的银簪，六根皆完好。她取下脚踝上的铃铛，塞进袖中。
“没了摄魂铃，我只能靠银线感知动静。”她说，“一旦失联，别等我。”
云逸点头，从袖中取出半截竹简，那是哑奴临走前交给他的。他点燃一角，灰烬飘落，化作一层薄雾笼罩四人。
“匿息阵。”他说，“能遮掩气息三个时辰，足够穿过外围密林。”
计划已定，无人再言。
他们换上素色布袍，摘下标志性饰物。云逸取下玉簪藏进贴身衣袋，灵悦放下马尾编成辫子，墨玄脱去红衣披上灰袍，苏璃裹紧纱裙，发间只剩一根普通木钗。
子时三刻，四人翻过后山围墙，悄无声息地离去。
一路寂静，唯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越接近北岭，空气越冷，雾气也愈发浓重。原本清晰的小路开始扭曲，树影交错，仿佛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
苏璃第三次停下，手按住脚踝。铃铛不在身上，但她仍能感受到一股拉力，似从地底传来。
“有人在找我们。”她低声说，“或者，是在找你。”
云逸没有回答，只是加快脚步。
两刻钟后，他们抵达废墟边缘。断壁残垣间立着一块倾倒的石碑，上面刻着半个名字，另一半已被苔藓覆盖。
墨玄蹲下查看：“这碑文年代久远，至少上千年。上面有个印记……像是门环。”
云逸凝视那图案，心头猛然一震。
与契约上浮现的金纹，一模一样。
“就是这儿。”他说。
灵悦握紧剑柄，警惕扫视四周。墨玄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含于舌下，以防中毒。苏璃将银线缠于手腕，另一端探入黑暗的甬道。
“里面有风。”她说，“说明通到底。”
云逸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左耳的朱砂痣骤然发烫，掌心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他低头一看，契约边缘再次浮现出那行字，比之前更深、更清晰。
他刚欲提醒身后三人——
苏璃猛然拽住他后领，狠狠往后一拉！
一块足有人头大的石砖从上方砸落，砸在入口处，碎成粉末。
“机关。”她喘了口气，“刚才那阵风，触发了陷坑。”
云逸回头看向她，轻轻点头。
四人屏息前行，身影渐隐于浓雾与断墙之间。
前方，一道半掩的石门静静矗立，门缝中透出幽幽蓝光，似有地下植物正在生长。
云逸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陈年香灰的气息。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两侧墙上嵌着未燃尽的灯盏，火光摇曳，映出地上层层叠叠的脚印——
最新的一行，正朝着深处延伸而去。
云逸抬起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阶梯轻轻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