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敲击声仍在继续,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如同沉闷的鼓点,又似有人在轻轻叩门。云逸蹲下身,将耳朵贴向地面,手指缓缓抚过那道裂缝,掌心的玉簪微微发烫,其上流转的金色符文竟与那节奏隐隐呼应。
“不是陷阱。”他低声道,“是信号。”
灵悦立在他身后半步,剑虽未出鞘,整个人却已如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她盯着碎石下的石板,裂缝中飘出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仿佛被岁月尘封了千百年。
墨玄也蹲了下来,用匕首尖挑起一缕自缝中渗出的白雾。那雾遇风即凝,化作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一闪而逝。“这气息……能压制魔气反噬。”他眯起双眼,“有意思。”
苏璃没有说话,脚踝上的铃铛轻轻晃了一下,旋即归于静止。她静静望着那道裂缝,仿佛听见了唯有她能感知的声音。
“要下去。”云逸站起身,将玉簪收回袖中,“它在等我们。”
四人合力掀开石板,下方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台阶。青苔覆满每一级台阶,湿漉漉的,却不带丝毫腐味,反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宛如雨后山林初醒的气息。
云逸走在最前,左手始终贴着墙壁。每踏出一步,体内的符文便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走到第三阶时,眼前骤然一花——明明身处幽暗通道,却恍若映出一片熊熊火海,火焰中一人跪伏在地,口唇开合,却无声无息。
“是幻阵。”他闭上眼,借玉簪传来的温热稳住心神,“别看,跟着我的脚步走。”
墨玄冷哼一声,咬破指尖,在眉心划下一道血线,刹那间气息骤变,宛若死尸。下一瞬,幻象“啪”地碎裂。
灵悦踩着他踏过的每一个落脚点,剑气化为薄霜铺展于地,隔绝可能触发的机关。苏璃则将银簪含于唇间,摄魂铃悄然震动,音波如丝探入岩壁两侧,巧妙避开隐藏的听觉阵眼。
越往深处,空气越寒。墙上刻满看似杂乱的纹路,细看之下却隐含规律。云逸忽然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别动。”他声音极轻,“这墙会记仇。”
话音刚落,灵悦脚下石砖微微下陷,整面墙顿时泛起幽蓝光芒。若她再进一步,恐怕早已被反弹之力所伤。
“攻击性灵技会被放大三倍返还。”墨玄啧了一声,“还挺记仇。”
“那就别惹它。”云逸深吸一口气,闭目前行。他灵根残缺,难以凝聚灵力,却对远古符文有种奇异感应。此刻他如同阅读一本无字之书,凭直觉判断机关所在,指挥三人迂回前进。
灵悦向左跨步,墨玄踮右脚跟进,苏璃轻盈跃过断裂阶梯。每一步皆险象环生,却又精准如演练千遍。
终于,尽头现出一扇石门。门上无锁,唯有一圈流动光纹,中央浮着四个字:心诚则开。
苏璃皱眉:“这么老套?”
“不是老套。”云逸摇头,“是试炼。”
她不信,抬手欲结印强行开启,却被云逸一把拦下:“此门认心意,不认力量。强行为之,只会毁掉其中之物。”
四人伫立门前,无人言语,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良久,云逸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母亲临终那一夜,她握着他的手,声音虚弱:“活下去……替娘看看山顶的雪。”
灵悦睫毛微颤。十年来,每逢朔月,窗台总会多出一枚丹药。她从未问过是谁所留,但每次服下,心口的刺痛便会减轻。那个总穿旧青衫的身影,曾在暴雨之夜守在她门外整整一夜。
墨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二岁那年,他在仇人家柴房里藏了个孩子,是婢女之子。明知救不了所有人,仍偷偷塞进一颗保命丹。后来那孩子活了下来,而他,则成了仇人身边最不起眼的“傻徒弟”。
苏璃指尖微抖。弟弟咳着血躺在她怀中,断续说道:“姐……我想吃糖葫芦……”她抱着他走了十里山路,换来一根沾霜的红果。喂入口中时,他已经没了呼吸。
四人心意相通,那一刻,没有算计,没有隐瞒,唯有最真实的牵挂与守护。
石门上的光纹开始波动,一圈青色涟漪荡开,门缝透出柔和光芒。缓缓开启后,显出一间小小石室。中央石台上,悬浮着一枚玉匣,通体温润,表面流光浮动,仿佛有生命般护佑周遭寸土。
“就是它。”云逸上前一步,伸手去取。
指尖触到玉匣的瞬间,头顶轰然巨响!九根黑铁长钉自洞顶坠落,呈环形扎入地面,封锁出口。同时,空中光影再现——
云逸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中,伸手抓向他,嘴唇开合却无声; 灵悦从悬崖坠下,手中断剑碎成片片,眼神绝望; 墨玄立于焚毁的宅院前,火光照亮满脸泪痕; 苏璃跪在坟前,怀中只剩一件染血旧衣。
幻象真实得令人窒息。
“都是假的!”云逸猛然将玉簪刺入胸口符文所在之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我们守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还能一起走的路!”
金光炸裂,幻象寸寸崩解。
灵悦拔剑而出,寒光一闪,两根镇魂钉当场断裂。墨玄掏出酒葫芦,倒出最后一滴药液砸向通道入口,轰然爆燃,冲开一道缺口。苏璃十指翻飞,摄魂铃音波扰乱机关节奏,令剩余铁钉偏离轨迹。
“走!”
四人疾冲而出,身后轰隆巨响,整条通道彻底塌陷,尘烟冲天。
云逸摊开手掌,玉匣静静躺在掌心,微光流转,连落下的石块都在触及皮肤前自动偏移。他低头凝视,那光芒竟与体内符文产生共鸣。
灵悦收剑归鞘,高马尾略显凌乱,青玉铃铛轻响一声。她走到他身旁,未语,只是肩膀轻轻碰了碰他。
墨玄拧开酒葫芦,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他笑了笑,随手扔开:“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不好找。”
苏璃倚靠断柱,脸色尚有些苍白,眼神却已清明。她低头看了眼脚踝上的铃铛,轻轻掐断一根松动的丝线。
风沙渐起,掠过荒原废墟。远处祭坛方向,紫黑光芒依旧若隐若现,但他们手中已有筹码。
云逸小心地将玉匣收入怀中,外裹一层布巾。左耳的朱砂痣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什么。
“回去。”他说。
四人转身,沿来路稳步前行。风卷沙粒打在脸上,有些疼,但他们谁都没有停下。
直至走出百余步,墨玄忽而驻足,回头望了一眼坍塌的洞口。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皱眉,“那扇门关上的时候,好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