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心里,还握着那根断裂的玉簪。玉簪温润,仿佛仍带着地底锁印残留的余温。火堆已熄了大半,沙尘也悄然沉落,可方才那一阵地动山摇,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牵动了远方的目光。
就在昨夜星辰定格的刹那,三十里外,三股隐匿的气息同时停驻。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在窥视。
“来了三个。”苏璃睁开眼,声音轻如风拂耳畔,“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缓缓逼近,步伐沉稳,像是在记路。”
云逸没有抬头,只是将玉簪轻轻收进袖中,指尖在地图边缘划下一道浅痕。他心知是谁——那些藏身暗处之人,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他们不惧强敌,真正忌惮的是无法看透的对手。而他们这支原本籍籍无名的小队,接连破阵、引动地脉、唤醒古器,早已成了修仙界死水之中掀起波澜的存在。
墨玄低着头,正将最后一粒幻形丹碾成粉末,撒入陶罐。他抬眼看向苏璃:“他们的魂识波动有规律吗?”
“像抄书的人,”她轻声道,“一笔一画,一字不漏。”
灵悦立于营地边缘,剑未出鞘,却已察觉远处山脊上一闪而过的灵光反照——有人正用镜类法器偷偷记录地形。她转身走回,只说了一句:“明日若出发,得换条路。”
云逸点头,起身走向营地四角。他取出四枚刻着残纹的符石,埋入土中,随后以指尖逼出一滴血,引动体内圣体灵光。一圈淡淡的金色波纹缓缓漾开,如水波般扩散,继而消隐。
“虚影阵布好了。”他说,“能撑三天。”
墨玄挑眉:“拿你这点灵光冒充金丹大能坐镇?谁信?”
“信不信不重要,”云逸淡淡一笑,“只要他们不敢赌就行。”
夜里,营地悄然生变。几缕青烟自角落升起,在月光下扭曲成模糊人影——有打坐的,有练剑的,甚至还有一个倚树饮酒的身影,正是墨玄惯常的姿态。这是幻形丹与阵法配合之效,足以骗过寻常探子。
但真正的杀机,往往藏于无形。
次日清晨,一个背着药篓的老者出现在补给点,自称是山中村民,愿低价出售一批避寒草。苏璃接过草药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手腕。那一瞬,她瞳孔微缩——此人的魂识断续紊乱,如同被剪裁后强行拼接的记忆。
她不动声色,悄然将一缕魂丝缠上老人衣角。
待那人离去后,她才低声对云逸道:“他不是采药人。他的魂识与这片山林毫无共鸣。”
云逸冷笑:“送上门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午后,灵悦当着几名留守弟子的面,高声叮嘱云逸:“明日寅时出发,走西北主道,务必赶在雪暴前穿过断崖带。”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云逸配合地点了点头,还特意在帐篷内的地图上圈出一条路线,末了又添一句:“哑奴前辈留下的禁制只能护营七日,不能再拖了。”
这话传出不到两个时辰,东侧那股探子的气息便骤然急促,显然已连夜传讯而去。
当晚,云逸悄悄更换了地图。真正要走的路线藏于内袋,标记着“绕南谷,穿冰隙,避风眼”。而外挂的那张则做了手脚——西北路上多画了一个红叉,旁注“地裂未稳”。
第三日黎明,墨玄将最后一瓶幻烟丹埋入土中,拍手笑道:“等他们半夜杀进来,看见满营都是‘闭关突破’的假象,不知会不会吓得当场走火入魔。”
云逸立于高台,望向北方天际。星域依旧昏沉,但那颗最早亮起的星辰,位置已偏移半寸。他轻抚左耳上的朱砂痣,那里微微发烫,似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们信了吗?”灵悦走上前来问。
“信了。”他点头,“刚才东边那股气息撤了,西边也退至四十里外。北边那个……还在原地徘徊,想必头领尚未决断。”
“要不要放个消息出去?”墨玄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就说我们请了藏书阁的古灵镇阵?反正哑奴前辈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吓唬吓人,不过分吧?”
云逸略一思索,点头:“你去办。顺便把那把断剑插在营门口。”
“哪把?”
“刻着残纹的那把。”
墨玄咧嘴一笑:“懂了。装神弄鬼,我最擅长。”
半个时辰后,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被竖立于营门中央,剑身缠绕着数道泛黄符纸,隐约可见“禁”“封”“逆”等古字。风起时,符纸哗啦作响,竟透出一丝压迫之感。
傍晚,苏璃坐在角落,将七根银簪逐一插回发间。她闭目调息,魂识如网铺展,百步之内,再无陌生气息波动。
“走了。”她睁眼,“最后一个也退了。”
云逸站在高处,手中紧握那份真正的地图。营地恢复短暂平静,物资清点完毕,符衣备妥,丹药归袋。众人皆以为危机解除,可启程在即。
就在此时——
一只传信纸鹤歪斜着从南方飞来,落在营帐顶端。它并未飞入信箱,而是径直撞上了悬挂的铜铃。
铃,响了一声。
极轻。
但云逸猛然抬头。
那纸鹤的翅尖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它本不该出现——他们的行踪从未外泄,更无盟友会在此时传信。
他快步上前,伸手欲取。
纸鹤忽然振翅,朝北飞去。
云逸追出两步,停下。
那鸟飞得不高,也不快,仿佛……是在故意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