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抬手,可身体仿佛被无形之物死死缠住,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手腕与脚踝上浮现出如血丝般的锁链影子,顺着筋脉蜿蜒而上,直逼胸口。
“这……是我的名字?”云逸瞳孔骤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小时候那个哑巴老头轻拍他的头,含糊地比划着,似乎在说名字不能随意刻写。可此刻已容不得多想。那两个字竟真化作锁链,从魂魄深处一圈圈缠绕而出。
越收越紧,金光几乎被压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寒渊剑上,剑身嗡鸣震颤,却斩不断这命定之缚。
他拼命挣扎,越是用力,锁链收得越狠。濒临窒息之际,识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如同旧书页翻动,带着尘灰与墨香:“名定锁,不看人……斩名,不斩形。”
云逸心头剧震——是哑奴!可那人早在三百年前就已消逝,怎么可能……
话未落尽,一股温热的剑意自背后涌入,仿佛有人轻轻拍了下肩头。他猛然醒悟:方才断发那一瞬,哑奴的残魂并未离去,而是借剑气藏入他体内。此刻,那股力量正缓缓渗入经脉,与他的圣力交融。
“那就……”云逸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画下一个反写的“云”字。他将《圣体灭天诀》的劲力尽数收回,不再外放,金纹由炽亮转为幽暗,宛如岩浆沉入地底。
“轰——”
不是外界的声响,而是从他体内炸开。血色锁链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成百上千人在齐声呼喊他的名字,又在瞬间尽数斩断。
锁链崩碎的刹那,他整个人瘫跪在地,七窍渗血,呼吸几近停滞。灵悦疾冲上前,剑穗上的铃铛碎片腾空而起,在空中凝成冰环,扫过众人神识。那自黑汤人脸中传出的低语,戛然而止。
“别让他死。”她单膝跪地,指尖按上他心口,清凉的剑气顺脉而入,一寸寸压制狂乱奔涌的灵力。云逸能清晰感知,她的心跳越来越近,仿佛两人共系一条命脉。
他终于缓过一口气,四周归于寂静。众人各自调息,但这沉默,却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墨玄趁机甩出毒雾,绿烟弥漫,遮蔽了秦岳的视线。他一边后退,一边紧盯苏璃:“你那簪子……动了!”
苏璃一怔,伸手抚向发间。那根银簪不知何时已烫得发红,簪头浮现出一朵血莲,与禁地石门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她指尖微颤,这图案虽从未见过,却熟悉得如同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刻进骨血之中。
“原来……”她低声呢喃,“这阵法认的,是血脉的根源。”
她忽然想起幼时母亲讲过的故事——魔宗夜袭那年,有个少年挺身而出,以命挡灾,最终死去。那时只当是传说,没想到……
她挥簪攻出一记,同时开口:“我娘说过,这血脉与我家渊源极深。丹阁最深处有一座祭坛,与这血有关。她曾提过一句——‘莲花开处,命契归位’。解开祭坛,或许就能揭开真相。”
话音刚落,锁链崩解的余波扩散开来,几缕灵力飘散。其中一道掠过药王谷圣女眉心。她浑身一震,眼前骤然浮现画面——三长老跪于暗处,双手捧着一块残玉,上面刻着一个“云”字。对面端坐一人,黑发挑红,左眼覆金罩,正是夜无殇。
“这是……交易?”她喃喃自语。
紧接着,又一段记忆涌现——漫天魔火中,她被困火阵中央。一名少年自天而降,背影清瘦,左耳有一颗红痣。他一剑劈开火幕,却被一掌贯穿胸膛。临死前,他塞给她一块玉,声音微弱:“替我……活下去。”
云逸听着,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耳的红痣,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画面消散,圣女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中浮现金色符文,竟与他身上金纹如出一辙。她抬头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当年魔宗夜袭……是你替我死的?”
云逸勉强抬头,眼神涣散,却仍存一丝清明。他未言语,右手缓缓抚过左耳红痣——那里渗出金血,滴落在地,竟与圣女的血融为一处,泛起淡淡青色涟漪。
秦岳端着黑汤走近,嘴角咧开:“十年了,你的命,终究是我的。”
墨玄抹去脸上毒雾,冷笑:“你等的,怕不是他的血?刚才那锁链,分明是有人借你之手,以他名字设下的局。”
秦岳不答,只将碗微微倾斜,汤面上的人脸咧得更开,几乎要爬出碗来。
灵悦站起身,剑气凝于指尖,眼中映着冰蓝光芒:“你说他逃不掉?可你忘了——他从不是一个人。”
苏璃拔下一根银簪,红光映面,宛如燃烧的火焰。手腕一抖,簪子化作锁链横扫而出,直击秦岳脚下的符文阵眼。
“轰!”
地面炸裂,毒雾倒卷,秦岳踉跄后退,黑汤泼洒,人脸惨叫一声,转瞬化作黑烟消散。
云逸倚着寒渊剑撑起身子,金纹虽黯,却未熄灭。他望着秦岳,声音沙哑:“你不是等了我十年……你是等他十年。夜无殇,对不对?”
秦岳脸色骤变。
早该想到,三长老的心早已易主。可你没想到,连换心之人,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子。
灵悦走到他身旁,轻声问:“还能走吗?”
他点头,手死死攥住剑柄,指节泛白。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气力,但他清楚,此刻绝不能倒。
苏璃的簪子仍在轻颤,血莲印记愈发明亮。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云逸:“这印记……不只是认血,它在指路。”
“什么路?”墨玄问。
“丹阁最深处。”她声音微颤,“有座祭坛。我娘说过——‘莲花开处,命契归位’。”
云逸凝视着自己流血的左耳,金血滴落,与地面符文隐隐共振。他忽然明白,这一局,从他出生那日起便已布下。名字、血脉、命格,全都被算得毫厘不差。
但现在,锁断了。
他缓缓站直,寒渊剑轻轻鸣响,仿佛在回应他的意志。
“那就去看看。”他说,“到底是谁,在替我写命。”
秦岳后退一步,碗底残余的黑汤突然沸腾,浮现出一行血字——
“子时三刻,魂归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