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炸裂之后,气浪仍在翻涌。石碑前的地面裂如蛛网,云逸手心滚烫到冒烟,血刚渗出,金线便钻入皮肉,像退潮后留在石上的印记。他没倒下,只是膝盖一软,灵悦伸手扶住了他的肩。
“别硬撑。”她语气冷,手却攥得极紧。
云逸没应声,沾血的手指缓缓划过石碑最后一行——“敢不敢吞下这道劫?”金光顺着指尖渗入骨髓,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铜水灌进他的血脉。他牙关紧咬,喉间滚出一声闷哼,身体猛然一颤,左耳那颗红痣骤然亮起,金纹如藤蔓般沿手臂攀爬,缠绕至心口。
“这功法……真不把人当人。”墨玄抹了把脸,晃了晃酒葫芦,空了。他叹了口气,“我连装死都懒得装了,你还想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是结果,不是过程。”云逸喘着气,嘴角扯出一抹笑,“我这叫——带伤通关。”
话音未落,腹中金光骤然一绞,如同有手在搅动他的五脏。他闷哼一声,单膝砸地,额头抵上冰冷的石面,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
灵悦皱眉,剑穗碎片仍贴在他掌心,冰蓝的光一缕缕渗入,压制着那团黑影。她不言语,指尖却微微发抖。
这时,风中飘来一丝药香,清淡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有人藏在暗处窥视。循味望去,药王谷圣女从阴影中走出,白衣洁净如雪,腰间挂着三十六个药瓶,轻轻晃动。
她没看云逸,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功法……不对。”她的声音如山泉击石,“灵力的波动,和灵悦体内的伤,频率一致。”
无人应答。
灵悦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蓝光:“不可能。我从未将灵力注入这功法。”
“我也觉得不可能。”圣女摘下一根银针,弹指射出,银针悬停半空。
她指尖轻动,银针缓缓靠近云逸手腕。刚触皮肤,针尾嗡然一震,泛出冰蓝色光芒,与剑穗碎片如出一辙。
“这……”墨玄瞪大眼,“你们俩偷偷练过?”
“闭嘴。”灵悦冷冷扫他一眼。
圣女并未动怒,脸色反而更沉:“不只是同源……更像是共生。这功法,在呼应她的心跳。”
云逸抬头,眼神清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直视着他,“你练的根本不是外功。你是在替她,重新走过那条被压制的灵力之路。”
空气凝滞。
墨玄看看云逸,又看向灵悦,脸色微变:“你们俩……这功法连着,怕是另有隐情。”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苏璃倚在石像旁,面色苍白如纸,头上银簪只剩五根。不知何时,簪子开始泛出红光,其中一根轻轻一震。她浑然未觉。
第二根、第三根……五根接连轻颤,莲花纹染上血色,中央那根猛然一转,直指云逸胸口。
“小心!”墨玄反应极快,甩出酒葫芦,砸在簪前,毒雾腾起,绿烟一绕,红光顿挫。
苏璃身形一晃,仿佛被人从梦中拽出,踉跄后退,扶额喘息:“不……不是我……是簪子……自己动的……”
“它说了什么?”云逸问。
她颤抖着开口:“它说……这功法……不是正道之物……是魔宗遗弃的……《圣体灭天诀》……真正的源头,在魔窟。”
众人变色。
墨玄冷笑:“魔宗的东西?那夜无殇为何要毁它?”
“也许……”灵悦看着云逸,“他不是要毁,是在等——等你练。”
“练了,才能引出来。”云逸接道,眼神渐冷,“像钓鱼,饵得先吃。”
话未说完,空中水镜一闪,夜无殇的脸掠过,嘴角含笑,手中攥着香囊。下一瞬,木偶咔地碎裂,第十四具。
地面猛震,裂缝再度撕裂,黑气从地底涌出,夹杂着腐臭。
“他来了。”墨玄低声道。
“不,还没。”圣女凝视地缝,“这是试探。”
可话音刚落,裂缝骤然张开,黑气直扑云逸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半截竹简破空而来,插入地面,符文一闪,黑气应声断裂。
众人惊愕。
竹简微微震颤,仿佛有了生命,缓缓嵌入石缝,符文流转,裂缝竟开始缓缓闭合。
“哑奴……”云逸抬头,声音低沉。
竹简轻轻一颤,似在回应,随即归于沉寂。
“他救了我们。”灵悦轻声说。
“他一直在。”云逸伸手,将竹简扶正,“从藏书阁到现在,一步未少。”
墨玄望着那破旧竹简,忽然笑了:“老头,你要能说话,我请你喝十年酒。”
竹简不动,宛如朽木。
云逸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石碑拓印,金纹在纸上明灭不定。
“这功法不能留在这儿。”他低语,“也别指望能安生修炼。”
“那你打算?”灵悦问。
“反向钓鱼。”他抬眼,目光如刀,“他等我练,我就练给他看——换个地方。”
“去哪儿?”
“丹阁。”他看向墨玄,“你那儿,有隔灵禁制吧?”
墨玄挑眉:“有是有,但得加钱。”
“加命。”云逸说。
“那行。”墨玄咧嘴,“我收了。”
苏璃忽然抬头:“可银簪……它认的是魔宗血脉……我娘……”
话到一半,她咬唇止住。
云逸看她一眼:“你救过我两次。这功法若出事,我不让你扛。”
“我不是怕扛。”她苦笑,“我是怕……哪天这簪子,会指着我的脖子。”
墨玄走过去,抽出一把匕首,轻轻抵在她发间簪子上:“没事,我有九把刀,专砍不听话的簪子。”
苏璃一怔,笑了:“你这人,嘴毒心软。”
“那是。”墨玄收刀,“不然早死了。”
圣女忽然开口:“功法同源的事,我没说,也不会说——但你们得查清楚,到底是灵悦的伤引来了它,还是……这功法,本就在找她。”
灵悦沉默。
云逸点头:“会查。”
她转身欲走,又停下:“还有……你练功时,别让她靠近。同源灵力一旦相碰,轻则经脉错乱,重则……心脉崩裂。”
“明白。”云逸攥紧拓印。
她离去,白裙飘远,如一缕不愿落地的雾。
墨玄望着背影,嘀咕:“这婚约……真是剪不断。”
“你闭嘴。”云逸和灵悦齐声喝道。
祭坛风起,吹动石像上残破的剑穗,轻轻一晃,落入云逸衣领,冰凉。
他未动。
“走。”他说,“天亮前到丹阁。”
四人刚迈步,苏璃忽然停下。
她头上最后一根银簪,莲花纹再度泛起红光,缓缓转向云逸,簪尖微颤,似欲刺出。
墨玄眼神一冷,手已按上刀柄。
云逸抬手,拦住他。
他凝视那簪子,轻声问:“它想说什么?”
苏璃闭眼,片刻后睁眼,声音沙哑:“它说……你练的不是功法……是‘钥匙’。”
“钥匙?”墨玄皱眉,“开什么?”
“它没说。”苏璃摇头,“但……它说,你打开那天,天道就碎。”
风停了。
云逸低头,怀中的拓印忽地一亮,仿佛在回应。
他将纸叠好,收进怀里,只说一句:“那就看,谁先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