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打赢了这场大战，云逸累得不行，半天都缓不过神，抱着灵悦靠在断碑边上。此时，战场上硝烟尚未散尽，众人的欢呼声仍在耳边回荡。再看那砖缝里，玉符残片闪烁着微光，破碎的城墙被残阳染成了金色。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麻烦不断。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夜无殇尸体旁边被风吹起的那个香囊，也不知它跑到哪里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云逸还靠在断碑处，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心口，那里只剩一道浅红的印子。玉簪早已碎成三截，被墨玄收进酒葫芦当作镇物的宝贝。他一弯腰，看到地上有块碎玉，是玉簪的残片，边上还沾着干涸的血，一下子就想起玉簪在心口打转的那一刻。
他听见远处有人在笑，是一个弟子抱着缴获的魔修旗幡胡乱挥舞，旗角扫过血泊，溅起一串暗红色的水花。灵悦坐在他旁边，马尾松了半截，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但指尖渐渐暖和起来了。这挺好，至少她能自主呼吸了。
云逸慢慢站起身，膝盖嘎吱响了一声。他弯腰捡起一块烧焦的阵盘碎片，还带着魔气的温度。这碎片原本嵌在西南角阵眼，是他用精血劈开尸傀时震碎的。现在它只是一块废铁，可上面刻的符文走势，跟藏书阁一本残卷一模一样。
“清点战利品。”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周围的嘈杂声却瞬间消失了。仙门弟子们迅速行动起来，有的抱着缴获的魔修兵器仔细查看，有的翻着从魔修身上搜出来的储物袋，嘴里还嘟囔着能得到什么宝贝。
墨玄正拿着匕首撬一个黑箱子，一听这话，抬头说道：“哟，醒啦？刚才还说梦话喊‘糖葫芦’呢。”他咧嘴一笑，断臂缠着毒藤，另一只手稳稳撑着地面，“不过你说得对，再不分配，这群人估计得为一瓶聚灵丹打起来。”
墨玄拍了拍肚子，小声嘀咕：“忙活半天，还真饿了。”
苏璃站在尸堆边上，脚边那朵黑莲完全盛开了，花心里的血珠凝着不掉。她一脚踩碎花瓣，从灰烬里捡起一枚暗青玉简，说：“这是从血屠腰带夹层摸到的，没记号，也不通任何门派的频率。”
云逸一直盯着苏璃的动作，看到玉简，眼睛一下子定住了。他想起夜无殇尸体旁边香囊不见的事，心里一动，寻思着可能在混乱中收集战利品时拿到了这枚玉简，便伸手从怀里掏出来，双指一用力，强行破除了封印。玉简裂开，一行血字冒了出来：‘少主未死，以香囊为引，重燃血契。’
他眼睛猛地一瞪。
香囊……夜无殇怀里绣着“云逸”的那个香囊，打完仗就不见了。他还以为是被风吹走了。
“有人拿走了它。”云逸轻声说道。
“谁？”苏璃问道。
云逸没有回答。他望着藏书阁的方向，那里只剩半堵墙了，哑奴的残魂也没了，竹简静静地躺在瓦砾里。可刚才，他明明看见一道青光闪过，跟当年老头子擦拭古籍时指尖的灵纹一模一样。
“不是人。”他说，“是东西在动。”
墨玄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突然笑起来：“哈，老头子死了还操心呢？你说他要是看见咱们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抽你？”
云逸没有笑。他把玉片贴在左耳的朱砂痣上，痣里的符文微微一闪，和玉片有了反应。
“他留的字没完。”云逸说，“‘命未绝，道方始’——可这‘命’是谁的命？”
苏璃踢了踢脚边黑莲的根茎，泥土簌簌掉落，露出半块刻字的石板：承劫者，当断七情，斩六欲，唯留一念不灭。
“听着像逼人出家似的。”她小声嘟囔。
灵悦突然伸手，抓住云逸的手腕：“我心脉还在跳动。凝心丹管用。”
“可你的剑，”云逸看着她，“为什么自己出鞘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
墨玄收起笑容，把九把匕首插回腰间，最后一把还留在血屠的墓碑土里。他拍了拍手：“行了，别在这儿猜谜了。既然魔宗没死绝，那就等着他们来。我毒阵还能撑三天，够吗？”
“不够。”云逸把玉简碎片捏得紧紧的，“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分战利品快结束时，云逸在一堆黑匣子、锈刀、残符里检查，手指停在一个乌木盒上。盒底有轻微的震动，像心跳一样。
“这玩意儿会喘气？”墨玄凑过来，用匕尖挑开卡扣。
盒盖一弹开，里面是一枚灰白色玉简，表面全是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云逸刚一碰到它，玉简就热起来，一道微弱的光射向天空，在云层下面投出四个扭扭曲曲的大字：子时归墟。
“归墟？”灵悦皱着眉头，“那是北海外的沉渊，传说连魂魄都会被吸进去。”
“不是地点。”云逸盯着玉简，“是时间暗语。我娘死之前留下的密记里说过，‘归墟’代表‘重启’。”
墨玄眯着眼：“这么说这玉简是信号器？定时给某个地方发消息？”
“不止。”苏璃突然伸手，指甲划过玉简背面，挑出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晶石，“这是传讯蛊的寄生核，得是活的才能激活。魔宗有人还活着，而且离得不远。”
云逸沉默了一会儿，把玉简收进怀里。他转身走向广场边上缴获的魔修兵器堆，一脚踢翻锈铁牌堆——其中一块刻着“守心”，就是逃兵头盔下面的那块。他蹲下，手指摸着刻痕，深浅不一，好像是着急时补刻的。
“守心……”他轻声说，“不是名字，是命令。”
墨玄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云逸，“你说这牌子啥意思，让那些装死的魔修记住守心？”
灵悦突然抬手，剑穗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一下。她盯着铃铛里面，那儿本来什么都没有，现在却飘着一丝极淡的黑雾，正慢慢转动。
“夜无殇临死的时候，往里面种了东西。”她说。
苏璃凑过去看了一眼，猛地往后退了半步：“这啥情况！”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苏璃从头发里抽出最后一根银簪，轻轻插进地面，正对着东城墙的缺口。簪尾微微颤动，指向远方。
灵悦拔出剑，剑尖垂在地上，铃铛没了声音。
云逸抬起手，手心朝上，一道极细的金纹从手腕爬到指尖，那是《圣体灭天诀》留在身体里的最后痕迹。
他突然想起夜无殇倒下之前说的话：“你们……真以为杀了我，就能断了这世上的恨？”
现在他懂了。
恨没断，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
云逸慢慢握紧手掌，金纹陷进肉里，就像火种被吞下去了一样。
东边的天空，一片乌云正悄悄地聚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