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凝聚成一个“母”字,在半空中仅仅悬停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藏书阁禁书区的空气尚未平静,就如同刚关火的汤一般,表面看似静止不动,底下却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云逸一动不动,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宛如拉紧的弓弦。左耳的朱砂痣贴在铃铛裂口处,皮肤下冒出金色纹路,如同蜘蛛网般蔓延到脖子侧面。他呼吸十分轻微,每次吸气都带着一股贪婪的劲头。
他在“听”,并非用耳朵,而是凭借残缺灵根对执念波动的敏感,去捕捉那即将消散的气息。 灵悦站在原地,眼角噙着泪水,却没有掉落下来。她没有说话,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剑柄,指尖压在青玉铃铛刚才所在的位置,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温热。她的瞳孔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并非处于战斗状态,而是情绪压抑到极点的反光,恰似冬日湖面结冰前的最后一道波纹。
墨玄蹲了下来,红衣破口处的黑布渗出了血丝,可他顾不上疼痛。他咬破指尖,血珠刚滴出来,就被云逸掌心的灵力包裹住,混入残留的烟迹之中。他小声咒骂道:“你这灵力就像馊饭一样,还往我血里掺!”虽然话难听,但动作却十分沉稳。他用匕首尖挑起混合后的灵血,在竹简边缘轻轻一抹。 嗡!一道极淡的绿芒闪过,就好像腐叶在月光下突然变绿了。
墨玄压低声音,仿佛怕吵醒什么:“化灵散,量不多,但纯度很高,和三年前药王谷失窃的那批是一个味儿。”他抬头看着云逸,“你娘去世那年,我还没进丹阁,但这毒……我爹炼过,只有云家嫡系才能使用。” 空气瞬间凝固了,并非是因为震惊,而是那种“终于被钉死在墙上”的窒息感。 灵悦喉咙动了动,既没哭也没问,只是把剑穗重新缠回手腕,动作利落得如同在捆住自己的情绪。
哑奴站在角落,喉咙微微发亮,却没有出声。他弓着背,右手垂着拿着竹简,似乎在等待,又好像在忍耐。
云逸缓缓松开铃铛,青玉铃铛落地却没有发出声响,仿佛被什么吸走了声音。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符文,符文不再躁动,乖乖地贴在皮肤上,宛如一群找到巢穴的蚂蚁。 “不是巧合。”他说,“她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因为册子认我。”他顿了顿,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知道我会来。” 墨玄冷笑一声:“你妈要是知道了,估计都想爬出来扇你两巴掌,你这表情欠抽似的。”说完他自己先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温情的话。 灵悦指着铃铛内壁,里面什么也没有,“现在它显‘母’字,不是回应册子,而是在回应你耳朵上的痣。” 云逸没有否认,他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左耳。朱砂痣不再发热,反而有一股奇异的凉意,就好像有人用蘸了井水的指尖在他耳廓画了个圈。
墨玄盯着那痣看了三秒,呸了一口,“老子现在看见圆点都想拿针扎。” 灵悦走近一步,轻声说道:“它不是导航仪。”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它是信标,你妈把最后一点念想,留在了你身上。” 云逸终于抬起眼,目光穿过还有烟雾的空气,落在柜子底层那本空白册子上。封皮依旧那么温润,仿佛还在呼吸。
墨玄站起身来,腿上的黑气又往上爬了一点,他却毫不在意。他走到柜子前,伸手去拿册子,被云逸一把拦住。 “别碰。”云逸说,“它只认我。” “废话,不然我伸手干嘛?”墨玄翻了个白眼,从腰间拿出酒葫芦晃了晃,“老子是来取样的,你以为我真靠鼻子闻啊?” 他拧开盖子,倒出一滴幽绿色液体,滴在册子封皮上。液体没有渗进去,像活物一样爬了一圈,停在右下角,和铃铛里的“云”字同源印记重合了。 墨玄眯着眼:“果然,这印记不是装饰,是锁。你妈把线索锁在这儿,等你来开启。” 灵悦突然蹲下,捡起铃铛,轻轻放在册子旁边,没有让它碰到册子,就摆在三寸远的地方。
烟雾再次出现,比刚才更淡,几乎看不见了,但在三人灵识的锁定下,还是显形了,依旧是“母”字,不过这次右下角多了东西,一道极细的血痕纹路,弯折的地方带着云家嫡系玉佩特有的云纹弧度。 墨玄眼睛一缩:“操,这他妈是认亲符!” 云逸没有说话,伸手盖住册子。掌心符文一下子变亮,不再是淡金色,而是近乎炽白的光,顺着他的手臂爬到肩膀,像一道即将点燃的引信。
哑奴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枯枝摩擦:“执念烙印……只会选最痛的人。”
灵悦猛地抬头看向他,冰蓝色瞳光一闪,这次不是情绪波动,而是剑心本能的警觉,她感觉到云逸体内灵力在沸腾,并非失控,而是一种像献祭一样的燃烧。 “你干什么?”她问道。 云逸没有回答,把册子翻到第二页,空白的。
他咬破手指,血滴上去,墨迹出现了,不是画也不是字,是一段残缺的口诀:“残者非废,缺者非损,以身为引,圣体初成。” 墨玄倒吸一口冷气:“《圣体灭天诀》?!这不是藏书阁禁书区最上面那本残卷的开头吗?!” 云逸点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妈……她不是随便死的。她是故意把这段功法刻进铃铛,再让我捡到玉簪,一步步把我引到这儿。” 灵悦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右手紧紧握着剑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母亲早有安排,那她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濒死,是不是也在计划之中? 墨玄突然蹲下,用匕首刮下一点烟雾残留,混着自己的血涂在指甲上。他盯着那抹暗红,眼神变了:“这毒……不止化灵散,还有别的东西,我没见过。” 云逸抬眼看着他。 “不是魔宗的,也不是我们仙门的。”墨玄声音低沉,“像是……某种活物分泌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云逸左耳的朱砂痣:“你妈当年,是不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比如——‘别信血亲’?” 云逸没有回答,但他耳朵上的痣,突然又热了起来。不是灼热,而是一种熟悉的、带着哭腔的温度。 灵悦走近一步,轻声说:“你妈没骗你。”她说,“她只是……不想你太早知道真相。” 墨玄站起身来,红衣破口处血还没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行吧,既然线索指向云家内部,那就简单了。”他拍拍云逸肩膀,声音轻得像风,“你妈留的信标,错不了。” 云逸低头看着掌心的符文,符文微微闪烁,似有一股力量在隐隐涌动。 他张嘴,刚要说话—— 灵悦的剑突然从鞘里滑出半寸,没有风也没有碰撞,自己动了。 剑尖朝地,血珠从刃口滑落,滴在册子封皮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