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庙。
月光漫过大殿门槛，一张麻纸 “飘” 落在兔小白的身前。
麻纸泛黄发脆，边缘卷着焦痕。
上面用朱砂书写的 “燕帝玄宫” 四字红得发黑。
一股血痂的腥气让兔小白身上的寒毛倒竖。
“糟了糟了，这又是传到了什么鬼地方？”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吧”
“看来，这处幻境就是燕帝玄宫吧。我们只有找到这处玄宫便能出去了”
兔小白站在荒庙门口，望着眼前连绵的土丘。
它们不像自然形成的山，倒像一群匍匐的巨兽，脊背藏在月影里，只露出起伏的轮廓。
他展开麻纸，月光下“燕帝玄宫” 四字旁，竟多了道极淡的箭头，指向左侧那座最矮的土丘。
那土丘顶光秃秃的，没有草木，月光落在上面，竟反射出细碎的光，像铺了层碎玻璃。
“不对劲。”
小柔的声音透着警惕，数据流在兔小白眼前铺开。
“那土丘的轮廓太规整了，像被人用铲子削过。”
兔小白顺着箭头往前走，脚下的草越来越稀，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泥土。
快到土丘脚下时，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是半截埋在土里的石兽爪，青灰色的石头上刻着螺旋纹，指缝里嵌着黑土，像刚从地里刨出。
再抬头时，土丘侧面的阴影里，立着两尊半露的石兽。
是羊首蛇身，羊脸刻得狰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
蛇身盘在石座上，鳞片一片压着一片，月光照在上面，泛着金属的冷光。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不是石头，是两颗鸽蛋大的绿珠，在暗处亮得渗人，正死死盯着兔小白。
“是镇墓兽。”
小柔轻语。
“安禄山信胡教，葬俗里喜欢用羊首蛇身镇邪，说是能吞掉盗墓的恶鬼。”
兔小白刚要绕开，那两尊石兽突然 “咔” 地动了一下。
蛇尾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里裹着股铁锈味。
他猛地后退，就见石兽脚下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门，门楣上刻着模糊的字，凑近些看，正是 “大燕圣武皇帝”。
安禄山称帝时的年号。
石门发出 “轧轧” 的声响，竟自己往里开了道缝，缝里涌出的风比山风更冷。
下方有台阶。
两侧的墓道上放置着长明灯。
“进去吗？” 兔小白的声音带着点颤。
这场面太吓人了。
“你难道想一直待在这幻境里吗？”
“拼了~！”
兔小白望着石门下阴森的冷光，又看了看手里的麻纸。
纸上的 “燕帝玄宫” 四字，此刻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走。”
他低喝一声，抬脚从石门缝处沿台阶走了下去。
一股混着尸臭和药味的风涌出来，吹得兔小白直皱鼻。
身体水膜散发着微光，将通道照得更亮了些。
甬道两侧的墙是用白骨砌的，每根肱骨、胫骨上都刻着人脸，高鼻深目的，是胡人降卒。
骨墙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是被安禄山坑杀的三千降卒，有怨气凝在骨头上了。”
小柔的数据流泛着红光，“别碰墙，怨气会钻进你的身体。”
穿过骨道，眼前的大殿圆得像口井，四壁嵌满铜镜，大的如圆桌，小的如巴掌。
密密麻麻的镜面里，映出的却是一幅幅活动的画面。
最中间的铜镜里，安禄山正捂着眼睛在帐中打滚，安庆绪举着刀的手在抖，刀上的寒光映在李猪儿笑歪的脸上。
其他铜镜中是其他时期的画面。
正顺着时间轴流淌。
左侧一面铜镜里，安禄山还是个胡商，正跟集市的商贩讨价还价，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
右侧更小的镜面上，他穿着唐军的明光铠，单膝跪在玄宗面前，接受节度使的兵符。
兔小白往前走了两步，头顶一面铜镜突然亮起。
那是安禄山称帝时的场景，他坐在洛阳宫的龙椅上，瞎了的双眼覆着层白翳，正对着镜外的兔小白 “望” 来。
水膜的微光在镜面上晃过，所有画面突然静止。
安禄山的瞎眼、安庆绪颤抖的刀、李猪儿的笑，都凝固成冰冷的剪影。
紧接着，所有镜面里的人影同时转头，齐刷刷地 “看” 向兔小白。
兔小白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铜镜上。
镜面冰凉，他看见自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镜中。
可那身影不对劲。
水膜的光在镜面上晃出涟漪。
兔小白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咧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却不是人的牙齿，是青黑色的獠牙。
他吓得抬手去捂自己的嘴。
镜中人影也跟着抬手，可那只手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泛着冷光。
“这不是你。”
小柔的声音带着急切。
“是铜镜在偷你的生息，它在模仿你！”
兔小白刚要后退，镜中人影突然冲出镜面，利爪带腥风抓来。
他仓促间撑起水膜，光壁与利爪相撞的刹那，四周的铜镜同时炸开。
无数个安禄山、安庆绪、李猪儿的影子从碎片里涌出来，有的举刀，有的嘶吼，有的狞笑，全冲着他扑来。
避无可避。
那些影子穿过了他的身体。
兔小白突然闻到了马嵬驿地下室的霉味，听见了安禄山临死前的惨呼，甚至感觉到脖颈处传来被匕首划破的凉意。
是铜镜在强行灌入记忆，要把他变成这镜殿里的新影子。
兔小白的意识像被扔进了绞肉机，无数碎片在脑子里冲撞。
马嵬驿乱兵的叫嚷声缠着安禄山的怒吼，李猪儿的公鸭嗓混着安庆绪举刀时的喘息，最清晰的是脖颈处那道凉意在蔓延，像有把冰锥正狠狠的刺入。
“快守住灵台！”
小柔的声音劈碎混沌，数据流在他眼前炸开刺目的光，
“这些记忆里裹着他们的怨气，会啃掉你的神魂！”
兔小白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了大半幻觉。
“吼~！”
一声龙吟从他的口中啸出。
他体表的水膜出现一层护体金光。
所有镜子碎片中金光大盛。
刹那间，所有的影子被金光净化，化成光雨汇进兔小白的体内。
虚影彻底消散，镜殿的碎片重新聚拢，却不再是铜镜，而是形成了一道铜门。
铜门表面刻有一条青龙。青龙的鳞片都在金光里微微颤动，像活物般开合着。
青龙的獠牙淌下金红色的涎水，滴在地上 “滋啦” 冒出白烟。它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安禄山瞎眼前那双鹰隼般的锐眼，此刻正死死锁着兔小白。
“是他的本命龙。”
小柔的数据流剧烈波动，
“不是帝王龙气，是用胡人的血、汉人的恨、半生的杀伐炼出来的凶龙！”
青龙盯着兔小白，猛地探爪拍来。
兔小白催动护体金光，光壁与龙爪相撞的刹那，青龙的龙鳞被振得层层翻开。
每片鳞甲里都嵌着张人脸。
有被坑杀的降卒，有洛阳宫的宫人，有无辜的百姓，此刻都睁着空洞的眼，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些是他踏过的枯骨所化！”
小柔急喊，
“他要用这凶龙之气把你拖进他的杀业里！”
“吼~!”
青龙的龙吟震得整个玄宫都在摇晃。
兔小白体表的金光暗淡了下去。
“不好~！灵气不足，快用八极拳”
兔小白沉腰扎马，左拳如崩山撞向龙爪，右掌似劈岳横切龙颈，正是八极拳 “贴山靠” 的起手式。
拳掌带起的劲风里，竟卷着幽州草原的沙砾。
那是青龙龙气里藏着的杀伐余韵，此刻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砰！”
拳掌与龙身相撞，青龙脖颈处的暗紫鳞片突然迸裂，无数人脸虚影从鳞甲里喷涌而出，像群挣脱枷锁的冤魂，围着他疯狂打转。
他脚尖点地，身形陡然下沉，使出 “十字桩” 稳住根基，任凭虚影撞在金光上发出 “滋滋” 闷响，拳锋却始终锁定青龙的逆鳞。
“八极拳镇的是气血，破的是邪祟！用生息之力裹住拳劲，把这些冤魂从龙气里拽出来！”
小柔给他鼓劲儿。
兔小白喉间闷喝一声，拳头上的金光暴起。
那些人脸虚被金光笼罩，竟不再是哀嚎，而是露出解脱般的神色，纷纷化作点点荧光，顺着他的拳锋渗入青龙体内。
青龙吃痛，龙尾猛地横扫过来，带起的罡风将玄宫石壁刮出深深的沟壑。
兔小白不退反进，借着龙尾扫过的气流旋身跃起，右拳凝聚全身力气，对着青龙逆鳞狠狠砸下。
“咔嚓！”
暗紫色的逆鳞应声碎裂。
“嗷呜~”
青龙发出一声野狗般的悲鸣，龙身剧烈扭曲，瘫软了下来。
兔小白落在龙首前，清晰地看见青龙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凶戾暴君，而是张牧羊少年的笑脸。
兔小白水膜将青龙包裹。
生息之力缓缓注入，青龙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青色气流，温顺地缠上他的手腕。
玄宫的震颤渐渐平息，一个洞口缓缓显现。
月光洒进。
兔小白心中大喜，从洞口走出。
光影闪烁，他离开了幻境。
林婉看着兔小白拳头上裹着的金光 —— 那里面不仅有龙气，还有鉴真大师的佛光、女人树的生息，甚至有实验室的量子能量，像团揉合了千年时光的火。
“它在融合所有力量。”
林婉的声音带着欣喜。
当兔小白从洞口走出幻境，陈教授在日志上写下：“实验体已掌握‘能量转化’能力，可将杀伐之气转化为守护之力。数据体与生物意识的共生，已超越工具范畴，形成独立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