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真他娘的糟透了。
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桶里连着转了三天三夜，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眼前全是扭曲的光斑，耳朵里嗡嗡作响，苏芷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怀里的木盒和那块发烫的罗盘碎片。
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管不管用另说，总得干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那股疯狂的旋转力道猛地消失了。
“砰！”
她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骨头跟散了架似的。
“咳咳……”
她呛得直咳嗽，眼前发黑，半天才缓过劲来。
第一个念头是：我还活着？
第二个念头是：这是哪儿？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光线很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油灯如豆，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书卷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还有点淡淡的墨香。
看起来是个密室，不大，四壁都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卷宗和书册。
身下是冰冷粗糙的石板地，除此之外，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和一把椅子。
不是慈宁宫那个破院子，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
看这布置，倒像是某个人的书房或者档案库？
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是那块罗盘碎片的力量？
姨娘残魂说的“空间挪移”？
她赶紧检查怀里的东西。
木盒还好，虽然沾了灰，但没摔坏。
罗盘碎片依旧温热，但光芒已经敛去，恢复了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星月璎也平静下来。
还好，东西都没丢。
她扶着书架想站起来，腿却一软，又坐了回去。
刚才那一下消耗太大，灵力几乎被抽空了，现在浑身虚脱。
得先恢复点力气。
她靠在书架上，闭上眼睛，尝试运转功法，吸收周围微薄的灵气。
这里灵气稀薄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强。
刚调息了没一会儿，密室一角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苏芷猛地睁眼，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有人？！
她屏住呼吸，紧紧攥住袖中的银针，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看起来是一整面书架，但此刻，其中一部分正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一个穿着深蓝色宦官常服、身形瘦削的老太监，低着头，端着一盏烛台，从暗门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苏芷。
四目相对。
老太监显然也吓了一跳，手一抖，烛火猛地摇晃了一下。
他脸上皱纹很深，眼神浑浊，但此刻却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苏芷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这老太监是谁？
她握紧了银针，准备拼命。
然而，那老太监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并没有呼喊，也没有上前擒拿。
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暗门，确认关好后，才端着烛台，快步走到苏芷面前，蹲下身。
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惊讶，有激动，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沙哑得像破锣，语速却很快。
“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地方不能久留！”
苏芷愣住了。
这态度不对劲啊？
“你认识我？”
她试探着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他盯着苏芷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低声道。
“像……真像婉姑娘年轻的时候……”
婉姑娘？母亲？！
苏芷瞳孔一缩。
“你认识我母亲？”
老太监重重点头，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但很快被他抹去。
“老奴姓常，当年曾在浣衣局受过婉姑娘大恩，若不是姑娘心善，老奴这条命早就没了……”
他语速极快，透着焦急。
“此地是司礼监的废档库，外面不时有人经过！您不能待在这儿！”
果然是宫里！
而且是比较核心的区域！
苏芷心头稍定，至少暂时脱离了玄冥的魔爪，还遇到了母亲的旧人。
“常公公，我是被人追杀，无意中逃到这里的。”
她简略说道，没提罗盘碎片的事。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追我的人可能还在找。”
常公公脸色一变。
“追杀？可是慈宁宫那边的人？”
他显然知道些内情。
苏芷点了点头。
常公公眉头紧锁，在狭小的密室里踱了两步，烛火跟着晃动。
“麻烦了，慈宁宫那位，手眼通天。您得尽快离开皇宫！”
他停下脚步，看向苏芷，眼神决绝。
“老奴这条命是婉姑娘救的，今天能遇到您，是天意。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送您出去！”
“怎么出去？”
苏芷燃起一丝希望。
有内部人帮忙，总比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好。
常公公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
“今夜丑时三刻，北面神武门有一队运送夜香的车要出去。那是唯一盘查最松的时候。老奴认得那队的管事太监，可以想办法把您混进去！”
夜香车？
苏芷嘴角抽了抽，但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了。
虽然味道可能不太好。
“好！就按公公说的办。”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常公公看了看她狼狈的样子和怀里的木盒，低声道。
“离丑时还有段时间，您先在这里歇歇，千万别出声。老奴出去打点一下，顺便给您找身合用的衣服和遮掩气味的东西来。”
“有劳公公。”苏芷真心实意地道谢。
常公公摆摆手，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端着烛台，再次通过那道暗门离开了密室。
密室里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
苏芷靠在书架上，长长舒了口气。绝处逢生，竟然遇到了母亲的故人。
这算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吗？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木盒。流云仙针终于到手了。
只要离开皇宫，回到竹意苑，就能救醒玉衡子师叔！
还有怀里的定星盘碎片，仙医法器的一部分。
玄冥，太后，幽冥，一个个谜团等着揭开。
她握紧了拳头。
必须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密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敢深度调息，只能勉强恢复一点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暗门再次无声滑开。
常公公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快，换上。”
他把包袱塞给苏芷，里面是一套半旧的低等宫女服饰，还有一顶能遮住大半脸庞的帷帽，以及一小罐味道刺鼻的膏状物。
“把这个抹在衣服袖口和领口，能盖住生人气息，那些检查的侍卫闻惯了臭味，不会细究。”
常公公解释道。
苏芷依言照做，快速换好衣服，将那膏药抹上。
那味道确实很冲，差点把她熏个跟头。
常公公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破绽，才低声道。
“跟着老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低头，别出声。”
苏芷重重点头，将木盒和罗盘碎片仔细藏在宽大的宫女服内。
常公公吹熄了油灯，密室陷入一片黑暗。
他拉着苏芷的手，熟门熟路地走进暗门后的通道。
通道狭窄而曲折，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偶尔能听到头顶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然上面就是宫中的甬道。
七拐八绕，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飘了进来。
常公公停下脚步，低声道。
“到了。前面就是神武门内巷，运夜香的车队就在那边集合。您跟着我，混到那些倒夜香的宫女队伍里去，低着头，没人会注意。”
苏芷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常公公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出去。
苏芷压低头上的帷帽，紧跟其后。
巷子里光线昏暗，停着几辆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平板车，那股浓烈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几十个穿着同样灰扑扑衣服、用布巾捂着口鼻的宫女太监正沉默地忙碌着，没人说话，气氛压抑。
常公公带着苏芷，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队伍末尾，示意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低头站在一辆车旁。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成败在此一举了！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巡夜的侍卫走了过来，领头的小队长目光锐利地扫过车队和这些沉默的宫人。
苏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头埋得更低，能感觉到常公公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了。
那侍卫队长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眼看就要扫到苏芷这边。
突然，皇宫深处，靠近慈宁宫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不似人声的尖啸！
紧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侍卫队长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检查车队了，厉声喝道。
“有情况！快去慈宁宫那边看看！”
巡夜的侍卫队立刻朝着尖啸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车队这边顿时一阵骚动，宫人们交头接耳，面露惊恐。
常公公反应极快，立刻扯了扯苏芷的袖子，低喝。
“快！趁乱走！”
管事的太监也被吓住了，只想赶紧把这批“污秽”送出宫去，免得惹上麻烦，连连挥手催促。
“快走快走！都赶紧的！”
车队缓缓启动，朝着洞开的神武门驶去。
苏芷混在队伍里，低着头，跟着马车一步步走向宫门。
胸口怀揣着千辛万苦得来的流云仙针和定星盘碎片，脑子里却回荡着刚才那声诡异的尖啸和那股阴冷气息。
那是什么？
是玄冥搞出来的动静？
还是慈宁宫里的太后，出了什么变故？
宫门就在眼前，自由近在咫尺。
可她的心，却因为那声来自深宫的尖啸，再次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皇宫外的夜色，似乎也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