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死一样的寂静,比什么声音都吓人。
裴九霄后背绷得紧紧的,耳朵竖着,连楼下老鼠啃木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手心里的汗都快把短刃柄给浸湿了。
他娘的,刚喘口气,就又找上门了?
是客栈老板有问题,还是他们进镇子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那感觉,就像有条毒蛇在暗处盯着,凉飕飕的。
裴九霄心里骂了句,不能这么干等着。
他极慢极慢地挪到门边,眼睛凑到门板那条细细的缝隙上,往外瞄。
走廊里黑咕隆咚的,只有尽头窗户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
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吓自己?裴九霄皱紧眉头。
不对,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对危险的直觉很少出错。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拔掉门闩,把门拉开一条缝,闪电般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确实没人。
真是错觉?他心下稍安,正准备关门,眼角余光却瞥见楼梯拐角的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看,是一小撮……
淡淡的、带着点腥味的灰色粉末。
用手指捻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裴九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这是……“迷魂香”燃尽后的灰烬!
而且品质极次,味道冲鼻子,是下九流贼人常用的那种!
不是紫衣道士!是遭了贼了!
想来也是,他们两个生面孔,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住进这最破的客栈,在那些地头蛇眼里,简直就是肥羊。
裴九霄松了口气,随即又火冒三丈。
他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打主意了!
他刚才居然被个小毛贼吓出一身冷汗!
他黑着脸关上门,重新插好门闩,还觉得不解气,又把桌子拖过来抵在门后。
动静惊醒了里间的苏芷。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小声问:
“怎么了?有情况?”
“没事!”裴九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来了个不开眼的小毛贼,被老子吓跑了。”
“毛贼?”
苏芷清醒了些,裹着衣服走出来,看到裴九霄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有点想笑。
“人没事就好。咱们现在这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屁!”裴九霄瞪她。
“这次是毛贼,下次呢?这破地方不能待了,天一亮就走!”
苏芷看他真动了气,也没再说什么。
她走到桌边,看着摊开的兽皮卷,心思又回到了那些晦涩的记载上。
“裴九霄,你来看看这个,”她指着一处图案。
“这个阵法,好像需要一种叫‘月影石’的东西做引子,上面说这东西只在……只在皇宫内库或者几个千年世家里才有?”
裴九霄凑过去看了看,哼了一声:
“月影石?听说过,稀罕玩意儿,据说能吸纳月华,镇定心神。看来你这仙师留下的法子,门槛不低啊。”
苏芷叹了口气,感觉前途更加渺茫。
就在她心烦意乱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那块裴九霄刚从门口捡回来的、刻着花纹的黑色小石子。
这石子是他在石室角落里顺手摸的,当时只觉得花纹奇特。
此刻在油灯下,石子表面那些扭曲的花纹,似乎……
和兽皮卷上某个不起眼的辅助符文,有几分相似?
“等等!”苏芷拿起那块黑石,又对照着皮卷上的符文仔细看。
“你看这个!像不像?”
裴九霄也来了兴趣,两人头碰头地研究起来。
越看越觉得像,虽然石头上的花纹更古朴粗糙,但基本结构是一致的。
“难道这石头……是某种替代品?或者,本身就是一种简陋的‘法器’?”苏芷大胆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仙师考虑得也太周到了,知道传承者可能一穷二白,连替代材料都准备好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
如果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都有用,那他们从石室带出来的,就真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了。
后半夜,两人都没什么睡意。
苏芷抓紧时间研读那些关于针法和净化的记载,裴九霄则负责警戒。
同时试着辨认一些丹药配方和阵法要点,他江湖经验丰富,有些地方反而比苏芷理解得更快些。
油灯的光芒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灯花跳动而晃动。
偶尔有不懂的地方,苏芷会小声请教,裴九霄虽然嘴上不耐烦,但解释得却很仔细。
有时候争辩起来,两人压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倒冲淡了不少夜晚的紧张和孤寂。
快到天亮的时候,苏芷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裴九霄看了看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又看了看睡得毫无形象的苏芷,轻轻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那件破外袍盖在她身上,自己则抱着短刃,靠在门边闭目养神。
天刚蒙蒙亮,裴九霄就把苏芷摇醒了。
“走了,趁人少。”
两人收拾好东西,依旧戴着帷帽,悄悄下了楼。
客栈老头还在柜台后面打盹,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清晨的清水镇笼罩在薄雾里,街上没什么人。
他们想买点干粮路上吃,却发现唯一一家早开的饼铺前,围着几个交头接耳的镇民,脸色都不太好看。
“……听说了吗?昨晚老王家丢了一只羊,找到的时候就剩张皮和骨头了,血都被吸干了!”
“可不是!我家隔壁张屠户也说,他猪圈里这两天老有黑影晃悠,吓得猪都不安生……”
“不会是……闹山魈了吧?”
听着镇民的议论,苏芷和裴九霄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沉。
吸干血的羊?黑影?
这听起来,可不像普通的野兽所为。
难道,山神庙那邪阵的影响,已经开始扩散到这小镇了?
两人不敢多留,买了几个硬饼子,匆匆离开了清水镇。
走出镇子老远,回头望去,那小镇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安静,却仿佛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
“看来,麻烦比我们想的来得更快。”
裴九霄咬了一口硬饼,眼神凝重地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苏芷握紧了怀里的玉佩和木针,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跟上裴九霄的脚步。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在镇口一棵老槐树后,一个穿着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随后转身,快步消失在镇子的另一头。